夜深人静,满天星斗高挂。
梅山江畔,华亭屹立。上下灯火透亮,照出奢艳氛华。
“此地便是梅山江亭。但为何空无一人?”
此时,忽见江中微光摇曳。
水流潺潺,带出青竹小筏,停驻江亭之侧。
筏身轻简,唯一萤灯系于筏头长木。筏上,一名佝偻渡者,瘦骨嶙峋,身披破败长袍,手持长竿,直插水底。荧光晃照,惊见渡者脸上溃创遍布,触目非常。
“咳,咳……上……来吧。”
无暇思索,何天随只得上筏。
长竿起落,带出小筏离岸,两人一筏化入无尽夜色,唯剩潮水澜澜。梅山江亭,再回宁静。
甫出江畔,眼前骤起迷雾,夜色幽深,难辨四向方位。
“嗡……”
再深入,周遭嗡声四起,深入耳鼓。天随疑惑,伸手欲叹,却被长竿拦回。
“安分……守己,莫……送了性命。”
荧火微照,天随终看详细,竹筏之外,漫天飞虫乱舞。己身所处,非是迷雾,而是虫群!
虫群之内,生机不留。偶听飞鸟降落,片刻皆是哀鸣,不禁令人胆寒。然小筏所致,虫群皆散,似有异力照护。
半刻渡运,扰耳虫声尽散,眼前辉光划破黑暗,遍照江岛沿岸。
落筏上岸,忽来异香扑鼻,回首再看,筏、人皆已不见。
循道而进,一路花团锦簇,群芳争艳,丝毫不似滋养毒邪之所。
江岛不大,片刻已至中心。四方花木至此绵延,聚成百花庭园。园中,青石别亭坐落,亭上竹椅、竹桌端放,别见清雅。
“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度。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雅艳诗号入耳,彩蝶纷飞,远处一条轻妙身姿踏步而入。面纱褪下,绝颜倾城,眼耳口鼻落处自然,脸上所置皆为人间上品。眉目轻挑,刹那荡人心魄。
“坐吧。”
“啊……多谢亭主。”
恍然出神,何天随入亭而坐。
“你,便是何问天之子吧。”
“正是。”
“你既知晓此地,量必了解过我与你父亲之事。”
“略有耳闻。”
“那你可知,你来此,是极大的不智。”
“踏上此地,我便不再回头。岚霞姑娘与渡天神舟旧事争端无关,只求亭主赐药,一解三尸蛊毒。蛊毒得解,我愿任凭亭主处置。”
“春寒。”
侍女上亭,端出酒樽,置于石桌之上。
“杯中乃是世间至毒-绝命蛊,此蛊入体,你之身躯将成蛊巢。内中蛊虫三十天内吞心噬血,无药可解。你若服下,解药双手奉上。”
“感谢亭主赐命一月!”
未有疑虑,何天随手端右手之樽一饮而尽。
蛊酒入喉,何天随顿感气血喷张,内中脏器,好似烈火炙烤。半刻间,内创全消。
“我的伤,怎会……”
“此蛊特性,先保宿主性命,再入心口筑巢,吸取元血,释放养分,每过九日壮大一分,三九之后,破体而出。届时,你之躯体,将成我养蛊最佳饲料。”
天随一听,倒吸凉气,忽感心头隐隐做痛。
“按照约定,三尸蛊之解药,还请亭主相赠。”
得主示意,侍女取出布囊双手奉上。
“三尸蛊毒扩散迅速,苗族解药虽可中和,但若无内元修炼,经络深处无法根除。此乃木枅花花粉所研,可清百毒。将此和水成泥,抹于全身,再至阴处风干即可。”
“多谢亭主。”
“哼,离开吧,蜮蜍人在渡口等你。”
“亭主。”天随起身道,“父亲当年所造罪业,我无力偿还。只盼天随死后,亭主能可放下心中之恨,莫再与渡天神舟有所瓜葛。言尽于此,请。”
回身刹那,恍若故人在前,梅傲雪心间乍起波澜。
“莫再与渡天神舟有所瓜葛……你们父子两人,皆是那般天真。”
庭园深处,毒虫退散,放出鬓白道者。
“贫道诚心来访,艳座此行,有失待客之礼。”
“我知尊主将铲除何天随之事交托隐座,但杀他容易,难解我心头之恨。当年何问天弃我而去,今日,我便要他后嗣以最痛苦的方法死去,死后喂于万虫,不留全尸。”
“艳座既已出手,小子绝无生路,稍待我便将此事回禀尊主。”
“有劳。”
生命流逝,分秒必争,半日脚程,仅用二时。竹屋之外,清川秋瞑独立静待。
“前辈!”
“你竟安然而归了。”
“我已得解药,岚霞姑娘如何了?”
“先入内吧。”
屋中,朝岚霞躺卧竹床,手脚经络已见黑青。意识虽清,却无张口之力。
“雄黄药效有限,我虽以内力强逼主脉之毒,但经络之处却无可奈何。”
“亭主说,涂抹此药可祛经络之毒,但岚霞姑娘现今这般状况,这该如何……”
清川听闻,起身欲走。
“前辈。”
“我双手已毁,此等细事让我一介残废来做,岂不超过。”
“前辈!”
人走门闭,何天随顿处尴尬立场。
“我不欲毁岚霞姑娘清白,但境况至此,何天随别无选择。得罪了。”
衣衫轻褪,露出冰清玉肌。胴体在前,何天随心间波澜难抑,双目不敢斜视。亲肤上药,岚霞眼角泛泪,难掩心中羞涩。四眼相照,皆是无奈。
时过一刻,何天随推门而出,清川秋瞑已在湖岸静待。
“情况怎样?”清川道。
“适方用药,已见黑青开散。依亭主之言,在屋中阴出风干,稍后应是无虑。”
“小子,艳福不浅。”
“前辈莫要说笑。天随方行不义之举,心中万般愧疚。”
“方才我未问。你是如何求得解药。”
“实不相瞒。我服了亭主所养之绝命蛊,这才换得解药。”
“绝命蛊……此乃寄生嗜血之蛊,中者必死,无药可医。”
“哈,生死有命,我不欲多求。来日若有转机,上天自会昭现。”
“哼,轻藐性命,你与何问天同样轻贱的让人做呕。”
“晚辈不善言辞,还望前辈见谅。只是此事,前辈莫要告之岚霞。”
“噢,你对她倒是关切非常。”
“岚霞姑娘身世可怜,今为烟雨山庄千金,也算上天慰藉。我相信,朝庄主定也不想让她多涉江湖风波。我本浪人,走跳江湖无所牵挂,亦不愿他人再为我涉险。”
两人不语,静观东方破晓。湖中炼炉炙燃,照起湖潮翻动。两人不知,几番言语,皆被暗处岚霞听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