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于潘德拉贡家的族人都很讨厌自己,阿尔弗雷德也产生了一种极深的自我厌恶。任凭涂忘川
怎样劝他他也不愿意回家,无可奈何之下,涂忘川只能让他和自己暂时一起住在水库边的仓库里。
随着和阿尔弗雷德在一起生活的时间逐渐加长,涂忘川渐渐学会了一些基础的温斯顿语言,但这些完全不足以和阿尔弗雷德自如沟通。
“总是要指手画脚才能表达一个含糊的意思真的太费劲儿了,”一天,两个少年并膝坐在水库边,涂忘川突然感慨道,“阿尔,要不你教我温斯顿的语言吧?”
“啊?只收花椒?那是什么?”阿尔弗雷德生硬地重复着那个四字词语,随后他摇了摇头,“你还是教我华夏的语言吧,我一直都对你们很感兴趣,更何况,再不学的话……”
两个人突然沉默了,涂忘川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
是的,华夏已近覆灭,语言的失传只是时间问题。
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个少年除了一起打扫水库,其余的时间几乎都是在学习华夏的语言。涂忘川很惊讶的发现,阿尔弗雷德的接受能力超乎他的想象——
【原来在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人可以一目十行过目不忘啊……】
真是太可怕了……
所以很快,日常的基本对话对于阿尔弗雷德来说已经不成问题了。
由于目前基地的人还没有发现阿尔的存在,每日的饭量都还只是算了涂忘川一个人的,两个人完全不够吃。于是涂忘川把伙食全部留给了阿尔弗雷德,自己悄悄利用水库周遭的可食用植物开辟了一块小菜地,程度虽然远不及伙食,但勉强可以果腹。
两个人平日里一起工作,玩耍,晚上在狭小简陋的被垫铺成的“床”上相拥着取暖入睡,衣物有时被划破了则是全权交给涂忘川来处理。
有一次涂忘川在缝补阿尔弗雷德和自己的衣物的时候,银针不小心刺入了手指,血珠立刻冒了出来,当他正打算自己处理一下的时候,阿尔弗雷德焦急地跑了过来,一把抓起他的手便将他受伤的手指含入了嘴里。那是涂忘川第一次接触到对方柔软的嘴唇。对方湿润温热的舌在创口上来回舔舐,手指取出时甚至牵出了一道极为暧昧的银丝。盛满朦胧水雾的琥珀对上了那盛放的紫罗兰——涂忘川那里看见了站在紫罗兰中的自己。
涂忘川承认,那是自己第一次对一个同性心跳加速并且红了脸。
虽然自己对智者抱着极深的恨意,但对于这个孩子,他完全恨不起来。那双本是古井一般死气沉沉的琥珀,在阿尔弗雷德的陪伴下一天天恢复了往日的神采。
但是事情怎么可能永远一帆风顺。
潘德拉贡家老幺失踪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温斯顿,甚至都惊动了皇帝。潘德拉贡老爷几乎将温斯顿翻了个底朝天都没能找到他的宝贝儿子,潘德拉贡夫人天天以泪洗面,就在他们快要放弃并重新选定继承者的时候,老爷终于将搜索范围定在了他们想都不愿去想的次世界——地球。
最终结果就是,阿尔弗雷德被基地的人找到了。
那一天,涂忘川感觉自己的世界再一次崩塌了。他好不容易在黑暗混沌之中寻到了名为阿尔弗雷德·潘德拉贡的这一星点微光,现在却被人残忍掐灭,让他重新回归那片黑暗里。
预感到不好的事情将要发生,在被分开的头一天夜里,涂忘川看着身侧熟睡的阿尔弗雷德,痛苦地皱起了眉头:
“对不起,阿尔。”
“原谅我,我这么做是为了你好……”
涂忘川从怀里取出几根银针,在封闭阿尔弗雷德的感官之后,涂忘川将那些银针依次刺入阿尔弗雷德脑部的几处大穴,随后取出。
这是华夏族的巫术之一,专门用来封闭人的部分记忆。
就这样,涂忘川擅自封印了阿尔弗雷德和自己一起生活的记忆。
看着阿尔弗雷德一脸木然地被家人带走,涂忘川的心脏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绞痛。
在那之后,两个少年从此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涂忘川被全温斯顿的人视为恶劣至极的人贩子,研究基地也再容他不得,将他扫地出门任凭他在次世界的满目萧然黄沙漫天中自生自灭。
所幸,奄奄一息的他遇到了华夏族的幸存者和其他种族余族组成的【地球盟军】。看他年纪尚小,盟军把他拉入了讨伐温斯顿的队伍。
很快,经过高强度的战斗训练之后,涂忘川和盟军一同踏上了讨伐温斯顿帝国的战场。
但是,在温斯顿猛烈炮火的攻击下,盟军寡不敌众,濒临全军覆没的境地。涂忘川万万没有想到,在这般危急的情况下,他身体里当初实验时注入的生物干细胞突然呈指数爆炸式裂变繁衍,心脏和身体仿佛要被活生生撕成两半,涂忘川看着自己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成深渊一般的漆黑,双手变成野兽一般的尖利巨爪,他的意识开始急速涣散,身体已经完全脱离了他的控制,他看见自己在用变成利爪的双手不断撕碎盟军中剩余的同胞:飞溅的鲜血,凄厉的惨叫,肉质的钝响……他自己居然从中感受到了某种异样的欢愉和享受。
视线已经开始阵阵发黑,涂忘川最后看见的,是一直围绕在温斯顿周遭的【斯沃德】系统——那些用铬合金制成的底端尖利的巨大权杖一样的电磁吸引式武器,被称为“温斯顿的利刃”,“上帝的神杖”的攻击防御系统,据说每一根都蕴含着一颗氢弹的威力,只有在温斯顿遇到大型星际战争的时候才会发动——全数向着地球砸来,一根斯沃德正好砸在涂忘川身侧不远处,巨大的冲击波将他弹飞出去,重重摔入一个巨大的弹坑内。
但是在那之前,涂忘川已然从兽化状态恢复成了人形,并且,已经没有了任何生命迹象……
在被冲击波弹飞,躺进弹坑之前,涂忘川——已经是个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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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我……”涂忘川的额头仍然抵着“涂忘川”喃喃道。
“是的没错,你在刚刚变异成为掠夺者的时候,身体完全承受不住那么大的能量波动。你已经死过一次了。”“涂忘川”离开了对方,双臂环抱站在一边。
“那为什么……”
“你很幸运。掠夺者干细胞在你体内存活了下来,并且增值裂变,让你获得了新生。”
“……”
涂忘川沉默了,半晌,他才开口:“……那我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还是人吗?”
“涂忘川”耸了耸肩:“我也不清楚。但我觉得,不管你现在是什么,只要你还有人类的情感和思考能力,你还会懂得如何去爱和珍惜的话,不管你的身体到底变成什么样,你都是个人。”
“……”
“好啦,”“涂忘川”伸手捧起涂忘川的脸,“别这么愁眉苦脸的了。我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快点醒过来吧!外面还有一个人在担心你呢~顺带说一句,他封印的记忆我已经解开了,接下来就看你的了。”
说罢,“涂忘川”的身影开始越来越透明,一阵强烈的白光让涂忘川的双眼暂时失明。
恢复视力之后,涂忘川发现自己正躺在一个人的怀抱里——那个人抱得很紧,他的头埋在对方的颈窝里,看不见对方的神情。但是他很明显的感觉到了对方因为恐惧身体在不断颤抖。
“阿尔……”
声音沙哑。
“忘川,忘川,忘川……”阿尔弗雷德的声音里透着恐惧之后的精疲力竭,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要说什么了,只是一个劲地重复着对方的名字,近乎一种疯狂地梦呓。
涂忘川捧着他的脸,那双紫罗兰在不断地战栗,血丝在里面游走。
一丝疼痛感猛地击中了他的心脏。
他捧起阿尔弗雷德的脸,小心地凑了上去,小心翼翼地吻上了对方的唇:“对不起,让你担心了……我回来了。对不起……”
阿尔弗雷德颤抖的身体逐渐平稳下来,他猛地抱住涂忘川,头深深埋在对方胸前:“谢天谢地,是你……当初在水库救我的人原来就是你……太好了,真的太好了……”
涂忘川的双眼微微收缩了一瞬,他回抱住对方,轻声呢喃:“嗯……我也是,我当初救下的人是你,真的太好了……”
沉浸在记忆和重逢感动中的二人并没有发现,封存区的门不知什么时候悄然消失了,门外,一个士兵惊恐地看着里面的一切,靠近对讲装置声音颤抖道:“哨兵WSD-6510在此报告,温斯顿皇室空军总部……中尉分部……原种封存区发现异变掠夺者,异变掠夺者为涂忘川主任……再通报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