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寒夜,
黑石镇的一条阴暗潮湿的小巷子里,一个衣不遮体的少年被冻得瑟瑟发抖,他的双脚指节错位,发青淤紫,再往上是有些变形的小腿和膝盖。
所以少年是没法独自站立的,只能双手扶着墙支撑着身体,踉踉跄跄地前进,但是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往哪里。
只知道自己的意识越来越模糊,周身也越来越寒冷,眼前所见之景皆是重影。
最后少年终究是无力再前行,倚着墙壁缓缓坐下,他抬头看了看,从这里能看到一线星空,似乎有一颗特别明亮。
“星光接引归路人。”村里的老人常常这么说道,这是人死的预兆。
“我要死了。第一次感觉死亡如此之近,为什么我这么悲惨,被父母遗弃,从小遭受虐待,忍受寒冷饥饿,无家可归。”
少年觉得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暗淡,最后他连坐着的力气都没有,斜躺在地上,蜷缩着身子,又颤颤悠悠地伸出骨瘦如柴的右手,仿佛想触摸那颗明亮的星。
左手紧紧握住胸前接近碎裂的吊坠,碎片划破了掌心,流出温热的鲜血,却也带走了他最后一丝体温。
留下一具尸体,以及微微发亮的吊坠......
——
夜幕中的奥特兰山脉被迷雾所笼罩,这里是人类的第二禁区,凶兽才是此地的霸主。
从天上俯瞰,山林中并非一片漆黑,会有一些零星光源,也有成片的光亮,比如百里外的黑石镇,再比如围墙高筑的黑石矿区!
此刻,黑石矿区外围的高墙上,黑石军团全员以待,警惕着墙外的原始山林,威慑迷雾中浮现的每一道黑影。
围墙上设有塔楼,今夜,年轻的黑石军团长凯勒·图利坐镇其中。
棱角分明的脸庞上流露出一丝冰冷的神色,他目光远眺,如同利剑般直指山脉中的某一个方向,在他身旁,副将正低声禀报着所得的消息。
“安排一下,过段时间进山。”
“大人...”副将听完神色大惊,有心想规劝,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此事我自有打算,你吩咐下去就行了。”
“是...”副将还是有些担忧,但军团长威严如山,他没资格反驳。
“没有我得不到的。”
深深看了一眼黑夜中的山林,凯勒转身跃下塔楼。
在山脉深处,一道如山岳般的黑影瞪着猩红的瞳孔,遥望远处的矿区和城镇,迷雾神奇般绕开它,却在黑影一声声嘶吼下,如同流水般瞬间‘活’过来。
泛起波澜,有如同浪花朵朵,一层层拍向远处的黑石矿区和黑石镇,却又被各自围墙上闪烁的纹符挡住。迷雾之中,是一头头野性凶蛮的凶兽冲撞着保护罩,企图登上城墙,饱餐一顿。
守城一方,则是奋力抵抗,坚守到白日!
翌日,
随着太阳升起,阳光普照,迷雾退散,留下了一地的尸体和血迹,摇摇欲坠的保护罩撑过了昨晚,但是外墙上的纹符却黯淡不少。
城内,
当阳光撞破黑暗,从‘一线天’折射进小巷子中,照在了倒地的少年人脸上时,他的睫毛,动了动。
眉头紧锁,似乎是被太阳晒得难受,最后,缓缓睁开了双眼,眼神中带有茫然和困惑。
“我...还活着?玛尔、斯?”
白天黑石镇的热闹程度完全不输当世三大国的每一座主城,因为奥特兰山脉虽然被称为人类的第二禁区,但相对应的,里面的资源也是相当丰富。
自然吸引到不少前来探险寻宝的人,他们都需要一个落脚点和整备点,黑石镇,就是此地最大的人类聚集地。
街道上,各式各样的商铺林立,卖武器的,卖药的,卖装备的,卖食物的,只要跟补给有关,统统有卖。甚至还有刚刚从城外拉来血淋淋的凶兽尸体。
有不少佣兵和独行的探险者正驻足挑选自己所需的物品,忽然间,路人纷纷侧目让路,或是掩捂口鼻,满脸嫌弃。
原来是一个拄着木棍的少年,正茫然地走在街上,只见他一会儿满脸诡异地笑着,一会儿又疑惑地挠头,不过这些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身上的气味太臭了,所以路人个个对他厌烦倍增。
“这该不会是从矿区里逃出来的吧?”
“很有可能,要不要跟巡逻队的人说一下。”
“真是个可怜的娃。”路人议论纷纷,却无人同情。
玛尔斯当然能听到那些议论的声音,但是他听不懂,准确来说,是听不太懂。因为他突然发现自己好像渐渐能听懂了,就像此刻脑海里,不断涌出的一些回忆。
“至少有一点能确定,我没死,还穿越了?”少年自言自语道。
一时半会他还接受不了自己从一个地球人转变为这个世界原住民的身份。
他甚至是怀疑自己从十八层楼顶上跳下来没摔死,肉体陷入昏迷,躺在某医院的ICU病房里,而意识是在梦中。
毕竟穿越这种事,应该是只出现在小说里才对?现实里是不可能存在的,尤其是在认知水平极高水准的二十一世纪。
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少年越发否定自己的猜测,因为脑海里不属于自己的回忆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都是关于这个身体原主人,这个名为玛尔斯的孩子身上所发生的。
“倒不像那些小说中那样,一下子涌出一大堆信息量充足的记忆撑爆自己的脑袋。”至少眼下除了头脑有些昏沉外,他并没感觉有什么不适的地方。
头脑昏沉的原因还有一半是饿的,原来他“自己”已经半个月没吃过像样的东西了,再不找点吃的,自己真的会死!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为什么这倒霉孩子昨晚没死?难道是恰好自己穿越过来接管了他的身体?不对,如果真的有灵魂穿越这一说法,也不可能将一具死亡的躯体唤活,毕竟活人的动力来源于心脏,所谓的灵魂可不是起搏器。”
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地球人来说,必然有着自己的思维方式,那就是刨根到底的求知欲和逻辑性解答。
“就算是穿越了又能怎么样?”
他自嘲一笑,显然已经接受了自己是‘玛尔斯’的身份,万事万物皆有道理可言,但是眼下他无心再去思考这个,本来就是一个赴死之人,谁还会在乎这些?
“难道是老天爷不愿意我死得这么便宜,所以再让我体会一把活活饿死的感觉?”
少年人很消极,当大致弄清这一切的状况后,第一件事想到的,依旧是找个没人的角落,安静地等死,也不愿意承认自己已经成为“玛尔斯”这个孩子的身份。
“我在另一条街看到巡逻队了,肯定就在这附近,这会说不定已经得知消息了。”
“那太好了,这家伙在这里恶心到的我都心情挑东西了,赶紧带回矿区去挖矿。”
“呵呵。”
玛尔斯已经能听懂他们口中在说什么了,毕竟原主人就是这个世界的原住民。
但是听清后更难受,他自嘲的笑一笑,这帮人真的是毫不掩饰自己的冷漠。
“这个世界的人,还真是残忍……”
玛尔斯朝着人群慢慢竖起一个中指,可惜没人能看懂。他也没傻到去解释,而是加快速度,一瘸一拐地离开了,他想自己体面地死去,而不是被抓到所谓的矿区里折磨致死。
往小道上走,刚走出没多久却被人拦下,玛尔斯无神的双眼犹如没见到眼前的男人一般,径直绕开他。
“孩子,收下吧。”
一个身穿白衣,面容削瘦的中年男人拿出两个疙瘩?
玛尔斯冷漠地看了一眼,向男人点头示意后,并没有收下,右手撑着墙壁继续向前。
“哎!你这孩子。”
男人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转身追上玛尔斯,将东西硬塞到他手中,拍拍他的肩膀,转身离开。
这次玛尔斯没有选择扔掉,而是就地坐下来,将两坨疑似食物的疙瘩放在自己的身前,呆呆地看着。
“吃下去,能换回一口气,但是这副残废之躯,又有何用处?”男人估计是见玛尔斯可怜,才将食物送给他。
“自杀是最懦弱的行为,会不会是命运看不过眼,给我一次后悔的机会?”‘玛尔斯’抬头看了看蓝天,是那么地纯净与美好,与自己的世界截然不同。
他又撩起自己的裤腿,看着险些被废掉的双腿,眼中流露出一丝黯淡,这个世界远比自己原来的家园还要残酷,在这里生存可得提心吊胆,残废之躯岂能走远?
“我真的想死吗?”平心而论,他害怕死亡,就如同已经是前世的自己,在十八层楼顶上,做了一夜的思想斗争方才咬紧牙关,闭着眼磨磨蹭蹭地跳下去,现在回头一想,却再度散失那份氧气。
“暂且,先活下去吧。”
最终,可能是饥饿压倒了理智,也可能是恐惧战胜寻死的念头,总之他就是再一次懦弱了,正如昨夜的他在地球上选择逃避现实,了断生命一样。
拿起地上的两坨疙瘩张嘴就咬。一开始以为可能是面团馒头,吃下去才知道是薯类作物。
“咳咳咳咳,这不就是地瓜吗?”吃得太猛,玛尔斯被噎得难受,眼中却热泪不止,过去打败他的是身心上的压力,现在打败他的,是对生的渴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