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瞿尚看着沈念晚又觉心中难过,因又有公务,嘱咐了几句便走了。
老太太拉着沈念晚与一众人去了膳房,却久久不开膳,慕老太见沈念晚面上焦虑,坐立不安,便细声劝道。
“你不必紧张,这儿就跟你自己家一样,先下你有个姊妹还未归,就我同你说的那位,待她来了,咱们再传膳。”
沈念晚急忙应到:“劳祖母挂心,念晚无妨。”
慕老太瞧着她模样生的娇气,身上又羸弱,不觉将她抱紧了些,低声抱怨道:“瞧你这儿瘦的,难不成你们沈家没好吃的不成。”
众人听了,一齐偷笑起来。
沈念晚红臊了脸,赶忙离了老太太的怀:“我是因不足月生的,所以身子骨弱,又经常生些小病什么的,这一来二去的,便难养起来了。”
慕老太见她年纪虽小却,始终规矩,不乏戒心疏远之意,也不再打趣儿她。
正念叨着,外头嬷嬷就进来通传。
“老太太,赶紧儿传膳吧,方才三姑娘让人从宫里头捎信回来,说是皇后娘娘留下了,不回来府上用晚膳了!”
皇后娘娘?沈念晚心里头一惊,没想到慕家已经与皇宫里头的贵人们如此熟悉了,皇后娘娘这等尊上的人都能留人下来用膳。
老太太听着心里头有些不大高兴,却依旧说笑,只是眼神直往林夫人那边瞧:“她爹整天念叨着让她别总在宫里头逗留,不与内宫里的娘娘们来往,她非不听,只望着上枝头,也不知变个什么出来!”
众人又笑将起来,林夫人过来扶起慕老太,一边笑着说:“今日太子殿下设宴狩猎,许是与一众公主小姐说闹,忘了时辰,才让太子给留下了,皇后娘娘那样尊贵的人哪会留她一个伴读下来。”
林夫人将慕老太扶到主桌上坐下,又下去打点,走到屋外,唤来那传话的李嬷嬷,嘱咐着:“你去让人传话儿给姑娘,让她不便于宫中逗留,即刻回来。”
那李嬷嬷应着,急忙去了。
再说内屋,慕老太始终让沈念晚靠着自己坐,慕瑾诗和慕清菡和余下的四姑娘五姑娘倒坐了旁儿去。
“咱们吃咱们的,不等三儿了,她那性子一会儿温柔娴静,一会儿强势狠厉,你这样胆小的性子与她处不来的!”
沈念晚低头也不知该回什么,只是似慕靖凡这般不仅是慕家唯一的嫡孙女,又得皇上垂悯,又是太子殿下的侍读,她无论如何也不敢惹她的。
传膳至,外间陆续一排排进来送膳的丫头,皆敛声屏气,不曾多一言,方才谈笑的众人也都安静起来。
沈念晚瞧着也不敢再说话,只一回头就撞上了那送茶水的丫头,二人皆是一慌,水就洒了沈念晚一身。
“没出息的东西!端个茶水都能造出事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那丫头跪地求饶,泣不成声。
沈念晚瞧着不忍心,劝止道:“是我鲁莽了些,坏了这位姐姐的差事,你且起来,是我与你赔不是才对。”
那丫头跪着往后移,躲开沈念晚的搀扶:“奴婢不敢……”
慕老太怒嗔着:“这是哪里的丫头,手脚这样粗笨!”
慕老太身旁的苓汐上前查探,只望了一眼,便深深皱眉,探到老太太耳边低语。
老太太只一颤,便略一挥手,叫人给她拉了下去。
沈念晚被几个丫头带到内间换衣服,她觉着奇怪,便问道:“那位姐姐是何人?怎的祖母一会儿要罚她,一会儿又放了她去?”
给她换衣服的丫头斜眼看了看四周,才小心翼翼着说:“姑娘不知道,那本是五姨娘的女儿,四姑娘,因五姨娘……偷了人被发现了,老爷大怒,将此事交给夫人处理,如今府上大事小事都是攥在夫人手里的,她要留下的,旁人赶不走,她不许留下的,除了老太太也没人敢留下了,五姨娘是被赶了府去病死了,老太太舍不得孙女就求了个情,将四姑娘除去祖籍,贬为丫鬟留在府中。”
沈念晚心下了然,也不再多问,刚换上衣服,却听见外头一阵骚乱,只一个响亮的声音来传:“三姑娘回来了!”
接着过了些许,便又响起一个清亮的嗓音。
“祖母万安,是否惦记着我呢!”
沈念晚走过去,也不出去,只捻起纱帘偷偷瞧了一眼。
只见他迎着风雪进来,身着雪白绸缎,腰间束一条白绫长穗绦,上系一块羊脂白玉,腰间挂着一块玉珏,外罩软烟罗轻纱,乌发束着白色丝带,动作敏捷,身姿曼妙,手腕上箍着一金圈儿,映着那玉葱般的白嫩手指,更显得起眼。
她只道奇怪,一时心头竟浮上万千情愫,或气或恼,或悲或愤,或妒或恨,或喜或爱,只堵着胸口难受,一时竟就要落下泪来。
她暗暗问了句:“不知这是哪位哥哥?”
她身旁的丫鬟掩嘴偷笑:“这是咱们三姑娘!因她得了圣恩,选做太子伴读,可古往今来也从未出过女子入宫伴读的,又行装不便,又恐男女有别,遂三姑娘每次进宫只做男儿装扮,不仅方便,也叫人心里好受些,这日子一多,男儿装扮的三姑娘众人也都熟悉了,便也不觉奇怪,三姑娘姿色出众,即便不施脂粉,不带珠钗,也难掩其姿色的。”
居然是慕靖凡……
她恍惚着便走了过去。
烛火微妙,却逆着光只大约看到他的轮廓,细看之下,墨色的发丝随着风微微扬起,玉带束起如瀑的乌发,眉长入鬓,一双魅惑诱人的丹凤眼,薄唇轻抿,脸上却是一片清冷,如此飘渺冰冷,似冬日的雪花,清冽幽然,美的惊心动魄,却非凡尘所有。
“你这混小子,一玩起来就忘了上下尊卑了,于宫中用膳,也是你能用的!”
老太太一面怪她,一面又将她拉到怀里,慕靖凡瞥了眼林夫人,才在慕老太怀里头蹭了蹭。
慕老太捂着她的手,惊呼道:“怎的这样冰冷,素觉,如何照顾的你们姑娘!”
素觉上前一步垂眸解释道:“姑娘与太子殿下公主们一同玩雪,只在雪地里打滚儿,也不听劝,奴婢们也没法子……”
“不听劝就不能多劝劝!她本就身子骨弱,早年间让她跟着她哥哥学武,为的只是强身,如今好不容易养起的身子,都叫你们这些丫头们给败坏喽!”
素觉吓得不再多言,众人知晓老太太与慕靖凡的事一贯上心,也无人再说什么,只慕靖凡劝道着说是无妨。
慕老太叫人又添置了几方炭盆,又叫了拿了手炉于她,这才放下心来。
“如今我也没什么好念头,只叫你能平平安安,无思虑的长大,我便也无憾了,别听那些没道理的谗言,你只管乐你的,没了你那一份,慕家倒不了,知道吗?”
慕靖凡端着手炉,勾了勾唇角,与慕老太对视一眼才点了点头。
只停了停,外头又跑了一小厮进来,呼哧呼哧的道:“夏公公……来……来了!”
众人一惊,都站了起来,慕靖凡也扶着老太太起来,她想着也没落下什么东西,怎的夏安追着她就来了。
众人起身皆恭敬揖礼,只见夏公公身后还跟着一众小太监,众人不知所为何事,都垂眸跪地不敢多言。
那夏安一眼瞧见慕靖凡,直拍着大腿:“哎呦!我的小姑奶奶啊!奴才紧赶慢赶追了您一路啊!”
慕靖凡刚想起身,却被林夫人拽住,林夫人将她挡在身后,上前一步问道:“不知公公所为何事,如此忙慌?”
慕老太也问道:“许是靖儿不懂事,犯了错?公公勿恼,当初皇上也是说过的,靖儿毕竟孩子心性,即便如果,也不多加规矩管束的……”
“老太君莫慌。”夏安直笑着打断慕老太的话,又命身后的太监将东西一一摆出来。
却见正心方盘中放着一件红皮面儿,内貂绒的斗篷,其余的都是赏的些小玩意儿。
众人只望着那斗篷惊叹,毛色竟红的发亮,如此一上身,必定是绝色。
“慕姑娘今日与我们殿下提了一句,我们殿下便赶紧命人备下了,只是姑娘走的太急,奴才若送不给你,怕是又得挨好一顿板子。”
慕靖凡上前也没管礼节,林夫人只要拦她,却见一旁慕老太也未做表示,便也忍下来。
她走到那斗篷前,轻手摸了摸,笑着道:“果真是上好的,他怎的这样快,我刚一提,他就去办了。”
“姑娘的事在我们殿下那儿都是上等重要的事,我们殿下还说,姑娘今日走了雪,以免受凉,要加紧保暖,如此,奴才便回去复命了。”
慕老太随着一众人去送夏安,慕靖凡命人将斗篷拿了下去好生收着,刚一转眼,却见那边站着个与她年纪相仿的丫头。
她走了过去,却见她目光呆滞,竟是在愣神。
“你这是做什么?发呆吗?”慕靖凡调戏着。
沈念晚这才回过神来,只是眸子里还是晦暗一片,见着慕靖凡,“扑通”跪地,只叫求饶:“望仙上开恩,饶奴婢一命!”
慕靖凡将她扶起来,不禁笑问:“你是哪个房里头的丫头,竟受了这等委屈,要来求我开恩,只是我不是神仙,你可别求错了人才好。”
“胡闹!这是你表妹!什么房里的丫头!”
慕老太一众人又回来,苓汐扶着慕老太复坐下,解释着:“三姑娘,这是刚来的沈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