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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穆云笑(下)

为了方便我调养,父王把他京郊的别苑——百里香圃送给了我。外祖父更是为我坑来了他最好的朋友,那个有天下第一侠客之称的独孤九天,给我做师父。独孤九天算得上是个谪仙似的人物了,不仅武功好,琴棋书画也是无所不精,人又长得好看,那时候我常常想,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完美的人,自己真是三生有幸才得了这么一个师父。

起初的那些时日,师父每天都会为我输入内力疗伤,师父教授我一套名为阳春白雪的内功心法,我练着,身上的旧疾就如春日里的白雪见到阳光,日渐消融。后来,我就可以每天自己用内劲养护自己那千疮百孔的脏腑了。

师父发现我虽然身体虚弱,无法练一些很高深的武功,但是认穴奇准,便教我轻功和暗器,我最喜欢使银针,因为银针不仅带着方便,必要时还可以用它救人。我的银针一半是普通的银针,一半是浸了迷药的,我虽算得上深谙毒道,却从不用毒,我学习毒术是为了解毒,不是为了下毒,我自己就深受毒药的荼毒,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从不当自己是君子,却也不愿做小人。

师父还教了我剑法、刀法、枪法,当然,那些都是应应景得了,我没什么力道,刀枪都是花架子,耍起来好看,但也就是用来锻炼一下身体,真和人打就不行了。师父说暗器毕竟是见不得人的东西,我总得有个能上手的,于是给我创了一套剑法,取名叫“花团锦簇”,听上去像是个极不靠谱的名字,剑招全部以花为名,什么乱花渐欲迷人眼,什么朵朵花开淡墨痕,什么柳暗花明又一村,主要是练速度,打的人眼花缭乱的,就赢了,师父说这叫做“天下武功,唯快不破”,我没什么力道,总得在其他什么地方补救一下。

没事的时候师父也会教我些别的,师父说,世人皆言他武功高绝,殊不知音律、数术和机关其实才是他最擅长的东西。师父尤其让我练各种吹的乐器,说这有利于我练气,我极喜欢笛子那清脆悦耳的声音。师父教我骑射,数术,天象,机关机巧,我一直觉得,师父是想把我培养成另一个自己,可我常想,世上怎么可能有两个完全一样的人,我虽并非妄自菲薄,但也明白自己永远也成不了师父那样,至少,我永远都练不成师父那样的武功。可是我不想让师父失望,我只能努力努力再努力。

那些年,我白天跟师父练功,晚上摆弄一下药草,研究一下毒术、医术,尤其是万蛇毒,日子过得奇快,转眼,到了我十二岁那年......

十二岁,我一直盼着自己十二岁。我等着七星莲开花,等着自己能像其他人那样生活。

我是七月七的生辰,父王在我生辰那天送给我一个玉笛,这是父王花费两年时间托人从异域寻来一块玄石,通体雪白,坚硬无比,据说来自于九天之外。父王请来能工巧匠又打磨了两年,终做成了个笛子,等我十二岁生辰的时候送我做生辰礼。我欢喜极了,用它做了自己最趁手的兵器,反正我使剑不是为了刺伤对方,而是为了打穴,师父特意为我改的剑法。

我盼望着这一年会有什么改变,却没想到这一年能有这么多改变。

生辰后没几天,师父便离开了,师父说陪了我快五年,现在我身体都要恢复了,他也该出去转转,师父说,有机会就回来看我。

师父走后没多久,父王请来庄先生为我教授学业,父王说我虽不指着这些东西吃饭,可毕竟不能什么都不懂,会让人笑话,庄先生是父王儿时的伴读,学问也是极好的。

来年三月,本是春暖花开的日子,却忽然传来母妃病重的消息,御医全部束手。我急急赶回永王府,却在母亲手臂上,看到一朵血色的莲花。

是“绕情”。我一眼便认出。

我幼时便奇怪,母妃一向通情达理,却偏偏极粘着父王。父王每次出远门,无论去哪儿,母妃都要跟着,将父王看得牢牢的。万幸父王最是宠着母妃,只要是母妃提出来的,父王无有不依。如今,我才弄明白母妃的不可说、不能说。

我曾听说,当年外祖回京,带上了他唯一的小女儿,想让她在京城安定下来。父王年轻时很是风流,未成婚府里的侍妾便有好几个,更有四个儿子六个女儿,府里还有个怀孕待产的,却偏偏对母妃一见钟情,当时费了半天劲儿才追到母妃,都要成亲了,却在一次酒宴上和庆国公的小女儿柔惠县主上了床,母妃伤心极了,便偷偷离了京城,父王追寻母亲大半年,期间受了极重的伤,回来后二人却和好如初,结了婚。然后柔惠县主大着肚子也跟着进了王府,庆国公府的嫡女如何为妾,便做了父王的平妃,几个月后有了六哥哥。

绕情这种毒,我在毒典中看到过,万蛇毒素有“天下第二奇毒”之称,奇在万毒齐发,却短时间内不会死人,就算没有解药,中毒的人也可以活上一年之久,而且上百种毒之间,相互作用,又生成许多新的毒,而原来的毒也有可能失了效,解此毒讲究的是以毒攻毒,因而极是难解。而“绕情”,则堪称“天下第一奇毒”,它奇就奇在,既可以要命,亦可以续命。如果一个人遭遇不测,而另一人不想让他死,那么就可以在自己身上种下“绕情”,再和他行云雨,便可把自己的命续给对方。这样,对方会痊愈,而自己离开对方超过一个月,就会死。即使一直在对方身边,最多也就能活十来年,等到莲花在手臂上盛开之日,便是殒命之时。

而我了解这种毒这么清楚,不是为了别的,而是因为万蛇毒。

关于解毒,毒典上只说了万蛇毒可解。我当时出于好奇,便去问了鬼仙,鬼仙说,他也没见过这种毒,只是听说过。要解这种毒,有两种方法:其一,用七星莲之果实,服下便可解;其二,用七星莲之花,只是这样需要三个条件:七星莲、万蛇毒、异性亲生骨肉之血。没有亲生骨肉的血用别的异性的血也行,只是那样,只可续命不可救命,血停则命殒,因为这样的血缺少绕情另一半的骨血。无论是不是亲生的,这献血的人,体内必得有数年万蛇毒的积累。

解毒的方法便是,先让中毒者服下七星莲之花,然后每个月给他服含有万蛇毒的毒血,三年后以有毒的内劲替中毒者打通血脉,行两个周天,可解。

记得当时我还打趣,若是有人中此毒,我岂不是量身定做的解药,一般人若是中了万蛇毒,一年既死,怎存的了数年毒血。只是没想到,这话怎能成了真。

母妃如何等得起七星莲的果实。

数年的努力,数年的等待,数年的苦熬,却只是搭起一座天上的彩虹桥,尽管五彩缤纷,却终究烟消云散,我永远无法踩着它去到河的彼岸。

只是,来不及思考这些,我只知道,母妃还在等着我救命。我不顾旁人诧异的目光,向外跑去,到马厩随便牵了匹马,就往别苑冲去。

这一定是老天爷的玩笑,我想,因为只有我知道,七星莲开花之日,就在那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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