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先生听到此处,忍不住问道:“什么关键所在?”
“先生真想知道?”我笑道。见庄先生点头,忽然出指如风,点中庄先生胸前几处大穴,庄先生顿时动弹不得,“殿下,你要做什么?”
“做游戏。”我笑道,“来人,取个铜盆来。”我当着庄先生的面,从脚踝处取出一把匕首,看了一眼元一道长,发现他一脸好奇地看着我,却并未说话。
我出去要了一杯比手温略热一点的热水回来,庄先生坐得背对着门口,故看不到我做了什么。丫鬟恰在此时把铜盆拿了进来。“把盆放到庄先生的背后。”我吩咐道。然后我把庄先生的手拿到他的背后,用手指盖在庄先生的腕上轻轻一滑,顿时觉得庄先生身体一僵。我将杯中的水极缓慢地倒在庄先生手心里,水又从他的手心滴入铜盆,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殿下到底在做什么?”庄先生急急问道。
“先生,从现在开始,我们来做个游戏,您暗示自己,割腕不会死,然后看看您能不能坚持超过一个时辰。”我边慢慢倒水,边笑道。
谁知我说完,庄先生反而放松了下来,“殿下想用这种小伎俩来唬我这个老头子,还嫩了点。”
我闻言,觉得索然无趣,便放下杯子,回到座位上,伸手解开了庄先生的穴道。
“你刚刚是想说,书生暗示自己,如果再不出来就会死,因此有了爬出陷阱的能力。而后,又因为接受了别人的引导,想起自己‘腿断了’,从而又跌回陷阱,对吗?”庄先生看着自己并未受伤的手腕,问道。
我点点头,“道长也是通过诱导与暗示,使受术者无法记起曾经发生的事情。不过,先生又是如何识破,学生并未划破先生的手腕?”
“老夫只是相信,殿下绝非草菅人命之人。”我闻言不禁一呆。
“所以,贫道这样做,只能诱导他去忘记,但并不一定会成功。”元一道长笑道。
顿了顿,元一道长又说道:“还有一点,也正是因为这点,贫道才没有问,小友是想对谁施以此术,小友可再猜猜,是什么?”
“刚刚道长已经说出答案了,又何故还要问我?”我笑道。
“哦?”元一道长问道。
“道长方才说,您的方法,是让此人主动忘记。如果小子猜的不错,主动忘记实际上是让此人无法记起,而不是真的抹掉这段记忆。即是主动忘记,便得需要提前告诉受此术之人,并且需要他的配合。”
“哈哈,怪不得方先生经常在信中提起,他的学生如何,小友果真是聪敏过人,跟小友讲话,也果然省事得很。”
“老道士别胡说,老夫可不曾夸过这小子。”庄先生刚将一口菜放入口中,闻言急急吞下,说道。
“贫道只是说你提起你的学生,又没说你夸你的学生,你这是不打自招了吧。”元一道长笑道。
“哼!还夸他?老道士,你见过如此不敬师长、戏弄先生的学生吗?”
“学生只记得,先生曾给学生讲过,‘无贵无贱,无长无少,道之所存,师之所存’是什么意思。”我笑道。
用过早膳,元一道长便跟我一起回王府,庄先生也死活非要跟着,说是必须要见识一下,这所谓的“忘情之术”。
马车里,元一道长问道:“不知小友,到底是想,使谁失忆?贫道也好做好准备。”
“两个月前,有人说,我是假的,当年在他回京时,将他掉了包。”
“可是无晴回来取脉案那次。”庄先生问道。
我点点头。
“殿下是打算?”
“让他忘了曾经他做了什么,给他一个全新的容貌和身份,然后他是桥,我是路。”我答道。
“他害殿下受尽苦楚,甚至差点丢了性命,殿下就打算如此放过他?”
我笑道:“他不过是个可怜人,如果有得选,谁愿意做别人的影子活着。再者,除了学生自己,没有人有能力害学生苦楚。”
“那你父王……”庄先生试探地问道。
“父王同意把那个人交给学生处置。”
“不是……老夫是说……你可恨你父王?”
我想起刚刚别苑里,庄先生说他相信我的为人,心里不觉有些酸涩。摇了摇头,笑道:“学生无愧于心,便罢了,又怎能相求,所有的人都必须相信学生呢。”
“殿下心中无恨,却有怨。”庄先生叹道。
“方先生执念了。”元一道长说道,“怨由心生,小友有怨,说明对他父王有心。”
我又摇了摇头,笑道:“或许一开始有,后来,学生只觉得是自己不够好,才不能让人全心全意地信任。但那有如何,现在学生只觉得,我只是做好我心中的那个自己就可以了,何必成为别人心中的那个我呢?学生在狱中,曾写过一首诗,庄先生可愿一闻?”
“愿闻其详。”
“云起姿千万,云去迹无寻。问云何归处?心安自悠然。”
“心安自悠然。”庄先生默念两遍,忽然冲我躬身一揖,道:“殿下,今日,你是我的师。”
回到如是阁,我命人将假穆云笑带来,“本王最后一次问你,此生可还有遗憾?”
“没有。”他答道。
“如果有来生,你想要怎样的生活?”
“如果有来生……”他惨笑一下,“我宁愿自己做一个农夫,每天都能和自己的家人在一起,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求富贵闻达,但求平安喜乐。”
“一会儿会有一位道长来,帮你把这些年所有不好的回忆都忘记。”
“忘记?”
“之后本王会给你安排一个全新的身份,让你重新开始生活。”
“你不杀我?”假穆云笑问道。
“你们偷偷观察本王这么久,当知本王从不杀生,更何况是杀人?”说罢,我转身向外走去。
“等等……”
“怎么了?”我停住脚步。
他犹豫了一下。说道:“我和你的玉佩,调换了。当初那人给了我一对玉佩,我把其中的一个和你换过来,另一个,则给了我妹妹……我和永平郡主的玉佩是一对,你跟我妹妹的,是一对。后来,他们带走了我妹妹,我再也没有见过她,那一年,她才三岁。”假穆云笑说完,一下跪倒在地。“郡王殿下,我知道您是好人,求您,如果能够找到她,给她一个安稳的下半生。”
“好,我答应你。”我答道,“但我并非什么好人,我只是不想无辜之人受牵连。”
“殿下!”我正抬脚欲走,假穆云笑又叫住我,“我本乃弃子,所知的原也不多,但是,给我玉佩之人,我在他的袖口,看到了龙纹。”
“我知道了。”说罢,抬腿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