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点头应道:“孙儿大概能猜到。”
“哼,你倒好,既然知道,不跟朕先商量一下,便直接在朝堂上说了此事。”
“那是因为孙儿也知道,如果提前商量,皇爷爷定不会答应孙儿。”
“这几日,你倒是学会了直言不讳了。”文德帝怒哼一声。
“孙儿不是与皇爷爷赌气,这个差事,总得有人去做。孙儿只是有自信,在防治瘟疫这件事情上,孙儿可以处理好。或者说,处理得比其他人更好。”
“你可有十全把握?”文德帝想了想,问道。
“没有。”
“你……姑且不说你去那里有多危险。你可知道,若是失败了,会有什么下场?”
“孙儿只知道,如果失败了,整个帝都都会陷入绝狱,整个大宁都会因此而动荡。孙儿仅仅是想把这件事情对大宁的影响降到最低。至于如果失败,孙儿会怎样,那是皇爷爷该思考的事情。孙儿现在,只需要尽力就好了。”
“哎。你的固执倒是像极了朕。罢了,既如此,朕也是尽力就好了……其他的,便看天意吧……”
说罢冲我招手,“过来。”
文德帝招呼我坐到他身边,用手揉着我的膝盖,问道:“还痛吗?”
见我摇头,叹道:“怎么可能不痛,你这孩子,总是受了委屈就咬牙忍着……昨日朕见到你哭,心都痛了,哎,你长这么大,朕竟是第一次见你哭。”
“所以您看,忍着还是有好处的。就像昨天,皇爷爷被孙儿气极了,不也舍不得责罚我了吗。再说,雷霆雨露俱是天恩,皇爷爷给的那能叫委屈吗?那叫浩浩皇恩。”我笑道。
“你少拍朕的马屁,朕告诉你,无论韩雨烟嫁不嫁老九,朕都不会同意你娶韩雨烟的。”
是啊,皇爷爷如何能容许,皇家传出侄夺叔媳的丑闻。我发现,骗自己不爱她了也是有好处的。比如,此时,我就可以骗自己,我不难受。
我轻声笑道:“不重要……”她也没想嫁给我。
可能是声音太轻了,我本也不是说给皇爷爷听的,他也没听清……
“你说什么?”
“孙儿从未说过要娶韩雨烟,孙儿只是想要她有选择自己婚姻的权利。”
“那前天晚上……”文德帝看着我,忽然沉默了,半晌,才又说道:“罢了,既然那纸婚书给了你,便按你的意思来吧。”
回到王府略微收拾一下,我便去向母妃辞行。母妃知道我要去疫区,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只微笑着道一定要我保重……
只是我刚一出屋门,便听到了母妃强忍着地呜咽,心中顿时一痛。
我写下两份各种有可能用到的药材单子,一份交给无晴,吩咐他回别苑去取;另一份交给无雨,让他拿着去了户部。
百里香圃、太医院、京城各大药商,再加上京城周边诸城的各个药铺子——药品,应该会足够了的吧。
我从未想过,再次踏足半月湾,竟是这样一副光景。彼时缤纷绚烂的人间仙境,此刻却是户户桑麻裹僵尸,家家老幼哭无收。
我记得那日我还许下愿望,如果能一直留在这儿,我愿意做田间的一粒尘埃……而如今,这里还依稀留着那日的影子,却已是哀嚎满地,尸横遍野……
我最近的眼泪实在是多了点,拭了拭眼角,从马上下来,命众人按之前说好的,各自忙活起来。
临近几个村镇全部被隔离起来,并征用了其中两个挨着半月湾较近的镇子做了临时的防疫点。甲区设在了两个镇子中较远的那个,乙区设在了较近的一个镇子里。各派了一百禁军去维持秩序,派了一位太医及留了村子里两位郎中在那观察大家的身体状况。
我跟其余四位太医,还有几位医者仁心的郎中,一起留在了半月湾。
半月湾被分为两部分,一半放至轻症病人,一半放至重症病人。而村郊一处空地,则用来焚烧尸体及病患生前用过的东西。
我命所有人口鼻处都蒙了一块布,手里也拿了一块布,叮嘱他们千万不要直接用手碰病患和病患用过的东西,每隔一刻钟便用药水洗手,并洗一下那块布。
整整两个时辰,村郊焚烧尸体的那场火就没有灭掉。
我和众太医依次给所有病患诊过一遍脉,之后又分别看了几位郎中写的脉案。
发病之人都是前一刻还好好的,忽然全身无力,反复高热,面色潮红,结膜充血,同时出现头痛、背痛和肌肉关节痛等症状。发病后三到五天,不同患者身上会出现不同形状的疹子。之后一到三天,患者会出现不同部位不同程度的出血。再大约一到两天后,出现剧烈头痛、恶心、呕吐,身体出血情况也会加重。最后意识障碍,甚至昏迷。几日内便会因呼吸衰竭而死亡。
跟众位太医商量整合了许久,最终暂时定下三个治疗方案,将丙区和丁区的病人各分为三组,分别用不同的方法治疗。
商量好方案,中午的饭食也便好了。
为了方便、也为了卫生,疫区的伙食都是统一发放。只是这个做饭的厨子手艺实在是不怎么样。
我之前吩咐过病人最好喝粥。所以此时,病人是每人一碗稀粥,其他人,则每人一碗白米饭,和一盘清汤寡水的菜。
不过此时我也没有多少心思去关注口味如何。填饱肚子,养足精神,好好打仗。
只看了一下那些菜,便将他们全部分给无晴和无雨,正闭着眼睛使劲往嘴里扒米饭,却忽然听到一句犹如天籁般的声音。“臣白乐天叩见殿下。”
我本以为白大人会明天才来,没想到这才未时刚过,他便来了。
“白大人快快请起。”我急急咽下嘴里的饭,差点没噎死。起身来到他面前扶他起来。
“殿下是饿坏了吧。”白乐天看着我一脸饭粒子,笑道。
“不是,是太难吃了。”我讪讪一笑。“哎,原谅本王不仅自己跳这泥沼里,还自作主张把白大人也拖下水了。”
“殿下说的是什么话,食君之禄为君分忧,这本来就是为人臣子的本分。殿下能在这个时候想起臣,臣心里只有感激。”
“感激?”
“感激陛下和殿下的信任,也感激殿下给臣这个机会,让臣可以为受苦百姓出一份力。”
“是本王该感激白大人一片忠君爱国之心。”
我心下感动,也不再跟他客气,将疫区的情况及管理办法跟他说了一遍,之后便将防疫的事务全权交给他,我则去专心的研究起治病的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