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一瞬间有些凝固。
路远平静地看着赵四,脸上有一缕笑意,赵四的脸上则呈现出惶张之色。
“我……我是说白芝家的监控出了毛病,是她跟我说的,就是二号那一天。”赵四开始辩解,只是声音有些无力。
路远继续盯着赵四看。
无形的压力冲击着赵四的内心,挣扎了许久,他突然梗了梗脖子,牙关咬了咬,闭紧了嘴巴,不再出声。
“玩沉默?”
路远笑了笑,也不着急,就那么盯着赵四看,跟他一起玩起沉默。
从刚才的审讯过程能够判断出,赵四的性格有些偏执,受不得指责,稍微有点刺激,就会像刺猬那样,竖起浑身的刺反击回去。
所以面对审讯,赵四才会一直为自己辩解个不停,而不是选择以沉默应对。
一直处于辩论状态的赵四,看似说话多,其实他的心理防线坚固,很难被攻破。
反而是现在这种沉默的情况,才说明赵四怂了,他的思绪已经混乱。
“赵四,你喜欢白芝吗?”
路远突然开口,打破了审讯内的寂静。
“喜欢啊!”赵四脱口而出回答。
“那么,对白兴涯和朱晓虹两人的死,你有什么可说的?他们可是白芝的父母,亲生父母!”路远继续平淡地问。
“呸!什么亲生父母?他们算什么亲生父母!他们有脸说是小芝的亲生父母吗?”
赵四的情绪激动起来,他猛地起身,碰到椅子上的木板,发出咣得一声响。
“坐下!”旁边的警察朝赵四厉喝一声。
赵四的挣扎还没完,他的两只手用力在椅子上拍着。
“他们没资格做小芝的父母,他们是禽兽!”
暂时没理会情绪失控的赵四,路远拿起案卷翻看,上面记载得清楚,白兴涯和朱晓虹两人与白芝的关系确实是父母与女儿,他们并不是继父母,也不是养父母。
“赵四,你一个外人,凭什么说白兴涯和朱晓虹两人没资格做父母呢?”
极度的愤怒之下,这时的赵四已经顾不得要隐藏自己。
“你知不知道,十年前,小芝才十岁,那两个混蛋就把小芝扔进地狱里去待了半年,小芝在那里受尽了折磨,受尽了折磨!”
“我不是外人,我才是小芝的亲人,那两个混蛋根本不配做她的父母!”
赵四的两眼通红,额头上青筋跳出,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你知道那种孤力无助的感觉吗?”
“你知道被关进一个小黑屋,一整天没吃没喝的感觉吗?”
“你知道被打得遍体鳞伤,只能一个人蜷缩在屋子的角落,瑟瑟发抖的感觉吗?”
“你知道在身上绑上电线,然后被电得浑身抽搐,口吐白沫的感觉吗?”
“你知道一个十岁的小女孩,在一个封闭的房间,面对着一个陌生的丑陋男人,会有什么样的悲剧命运吗?”
越说到后面,赵四的声音越低沉,到最后更像在喃喃自语。
脸上的表情,也由愤怒转为悲伤,到最后的麻木,再转为无声哽咽。
路远静静地听着,不时在记录本上记下个关键信息,笔尖在纸上划过,发出沙沙的声音。
看到赵四的情绪平复一些,路远从桌上拿起一支烟,走过去递到赵四面前。
还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赵四没有拒绝,接过烟唅进口中,等到路远给他点上,他深深地吸一口,让烟雾将他的胸腔洗刷一遍,才缓缓地吐出。
“我知道你想知道什么!”
赵四咧嘴一笑,映衬着他现在那狰狞的脸,有些渗人。
再猛吸一口烟,赵四把头抬起来,看着已经走回去,重新坐下的路远。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对你们说的,你们认为我是在犯罪,其实我是在为民除害,在扫除社会垃圾!”
见赵四终于开了口,路远没去打断他对自己的美化,将身子前倾,认真听他的讲述。
“十年前,小芝被送进网瘾戒除学校,那时她才十岁!我也被送进去过,比小芝早一年。所以我特别能理解小芝在网瘾学校的遭遇。”
“那是段黑暗的日子。”
“凶恶的教官,狠毒的校长,惨无人道的待遇,动辄被打被罚,还有每天好几次总共两个小时时长的电刑。”
“那不是网瘾治疗学校,那是地狱!是倭鬼的集中营!”
“半年时间,我们就是在那种环境中度过。度日如年根本不足以形容我们的心情,在我们的感觉中,一天的时间有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终于,走出那间地狱的大门时,我就发誓,等我长大后,所有施加在我身上的伤害,我一定要让我的仇人也都尝试一遍!”
“但是不等我长大,我父母那两个混蛋竟然就在车祸中死了。是我父亲,喝醉了酒,开着辆破三轮车,拉着我母亲,从道边冲进河里,一起淹死的。”
“他们怎么就不能被人撞死啊?好歹还能给我留几个赔偿金!”
“家里没钱,也没有什么值得亲戚图谋的,所以也就没人理我!”
“在我父母眼里,我就是坏孩子了,要关进地狱里才能拯救,别人还会觉得我是好人吗?”
“一个坏蛋,谁愿意沾惹?让他自生自灭更好!”
“我跑出来,打工,才十六岁的孩子,被人骗,被人打,被人欺负,干着同样的活,拿着少别人一半的钱。”
“我恨不得把所有欺负过我的人都杀了!”
“直到我遇到了小芝。”
“那是小芝第一次去我所在的那家美发厅去做头发。偶尔的交流中,我知道我们竟然有过相同的地狱经历。”
“从那以后,我们的关系就亲近了,我的生活也有了阳光。”
“小芝的家里很有钱,但是她不嫌弃我是个穷光蛋,愿意跟我交往。”
“再后来,我们的关系被她的父母知道了,他们就开始把小芝关在家里,让保安阻拦我进入他们小区,想要断绝她和我的联系。”
“小芝一直在反抗。她跟我说,被父母关在家里,让她回想起当初被关进地狱的日子。”
“回想到当初在地狱中受到的折磨,我不想让小芝再有这样的经历,所以我准备辞了美发厅的工作,然后离开东齐市。”
“希望我的离开,可以让她的父母饶过她,不再把她关起来。”
“但是,不等我去美发厅辞职,老板就告诉我,我被辞退了,因为我招惹了不该招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