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在你面前活得光明正大过，不代表我活得失败。
第九章
三月刚到，江予就收到了卫婕女士发来的信息——她提前生了，是个男孩。
收到简单的“母子平安”四个字时，江予正和合作伙伴们在预计开发的荒郊野岭考察着。刚刚下过雨，地上泥泞得很，下了车没走几分钟鞋子就沾满了泥渍。
趁着大家都在一旁休息的时候，江予跑到一旁给卫婕女士打了个电话。电话很快就接通了，一时间她又不知该说什么。干巴巴的“恭喜”二字说出口，透出了连她自己都惊讶的冷淡情绪。
“你，找个时间回来吧。”那边的卫婕侧躺着看被裹在柔软的毛毯里，只露出红红小小脑袋的儿子，不由得对自己的大女儿心生愧疚。她看着儿子想着回忆起女儿小时候的样子，发现这是徒劳的，她对于江予小时候的映像少得可怜。
“他跟你长得挺像的。”见江予良久没有回答，卫婕又开口说道。
“行了，别再说这种牵强的自己听着都尴尬的话了。我小时候长什么样你又没见过。”江予有些受不了，每当卫婕女士想跟她强调她心里还是有她的时候，江予就会竖起浑身的刺。
江予没觉得卫婕女士有多亏欠自己，她当初既然选择将自己当成丑闻一般的存在，避而不见，二十多年过去了，她能心平气和地跟她相处已是能做出的最大让步。偶尔的跟她小闹一下，过后江予都会觉得恍如一梦，带着不真实的触感。在江予心里，跟卫婕女士的相处，几乎都是没有温度的，她们心平气和，却从不推心置腹。
“我会回去的，过段时间吧。”江予看到不远处大家都休息得差不多了，匆匆留下这句话后便将电话挂了。
电话那头，刚出生没多久得孩子，不知何时睁开了眼。湿漉漉的眼睛不知看向何方，小幅度地踢动着小胳膊小手，发出的呜呜声弱不可闻。
高澜勋从外面走进卧室时，看到的是妻子失神地侧躺在床上。温言问道：“怎么了？”卫婕产后有些焦虑，他怕她压抑得严重了会发展成产后抑郁症。
“澜勋，我总觉得我不会是个好妈妈。”卫婕声音虚弱，还带着微微的颤抖。
“不会的。”高澜勋走了过去，弯下腰抱了抱妻子。低头看着眼底有些青黑，气色不佳的妻子，他没有觉得难看，反而生出了之前没有的温暖。他和卫婕都不再年轻了，结婚这些年，对卫婕也由当初冲动炽热的好感变成了今天细水长流的脉脉温情。
“睡吧，休息一下就都好。别想太多，我还在这里。”很快的，卫婕边睡了过去。高澜勋抽出卫婕握在手上的手机，解锁之后就是刚刚跟江予通话结束的界面。
和卫婕一样，高澜勋跟江予俩人相处也是客客气气的。他对江予的了解并不见得比卫婕深。但是他比卫婕了解江予的脾性，简单的骄傲着，待人谦和却又不动声色的跟所有人保持距离。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江予的情形，是在自己和卫婕的婚礼上。那时候，一身玫红色塔夫绸及膝连衣裙的江予，不远不近地站在观中席下，配合的跟着大众一起欢呼一起鼓掌，神色自然。
在给卫婕带上戒指，转头望向宾客不小心对上江予笑得弯弯的双眼时，他就在想，难道她就不会不甘吗？就是因为自己母亲是个公众人物，她就被当成耻辱、污点，二十年来第一次和母亲一起出现在公众面前，却不得光明正大的走上前牵起母亲的手。
说起来他自己都是对她不公的帮凶，之前卫婕有在婚礼前提出公布她和江予的关系，但被自己以“对公众影响不好，可能会妨碍到婚礼进行”为由阻止了。那时候高澜勋还没有和江予见过面，仅仅是在私家侦探每个季度寄来的照片中见过江予。对她的映像仅仅停留在外表上——一个低眉浅笑时，和卫婕很像，一样的温婉的女子。
想来卫婕刚刚情绪低落是和江予通过电话有关了。近些年来，卫婕的情绪越来越会受到江予的影响。淡出公众视野的她，更多的是寻求和身边人相处带来的快乐。原来跟江予不咸不淡的相处还好，一旦用心投入却还是得到以前一样的回报，甚至更糟，卫婕就会感到一阵恐慌。
高澜勋重拨了个电话去给江予，传来的却是机械的声音，告诉他江予电话占线。
他想，是该下定决心公开化好好处理和江予的关系了。下了楼后，刚好看到高榃从外面回来，手里拿着保温桶，“你去高家老宅了？”
“嗯，这是奶奶让我带回来的鸡汤，给婕姨的。”高榃将手中的汤递给了家里的阿姨。
“你奶奶身体还好吧？”高澜勋问道。当初不公开江予身份的原因还有一个巨大的阻力是高家老太太，她本就不喜欢演员出身的卫婕，知道她有个那么大的女儿更是生气。在她看来，这两人就是来抹黑她儿子的。
“爸，你是不是……”高榃察觉到了高澜勋今天的微妙不同，他以往是不怎么问奶奶的情况的。
“你觉得江予怎么样？你们是同龄人，感觉会跟我们这差了个辈分的人不一样。”
“挺好的。不争不抢，却也不会让人白欺负。”高榃想到了当初婚礼上面对刁钻记者，不卑不亢的江予。
听到这个回答，高澜勋不意外，他同样是想到了当初婚礼上面对记者的江予。
世上没有密不通风的墙，婚礼上江予的身份早就被某个杂志社知道了。宴席开始前，江予就在走廊拐角的僻静处被人堵住了。那人拿着录音笔，明里说她和卫婕长得像，暗里打探她和卫婕是什么关系。结果被江予堵了回去——“你这人怎么那么有眼无珠啊。明摆着的事实，我比卫婕女士年轻那么多，怎么可能照着她的样子去整容。”说完翻了个白眼，接着说：“您这双商，套话也太寒碜了。”东说西扯，也没什么逻辑，扔下那记者扬长而去。
这些话是后来一位朋友转述给高澜勋的，他倒是从别人口中知道了伸出爪牙一面的江予。
院子里的种着的蔷薇已经在春天里蠢蠢欲动了，就等着时机一到，便爆炸似地开放。到时候，满院都会散发着蔷薇的幽香。江予喜欢看花团锦簇，到时叫她回来看到院子里灿烂的蔷薇，应该会很喜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