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兮从烤架上拿起一只烤好的凤腿，摇了摇手中梧桐木雕琢的酒壶，试探出还有半壶酒，飘身下了小楼，飞到萧远坠落的雪山腰，一屁股坐在萧远边上。
慢悠悠咬了一口凤腿，饮一口自家闺女哄骗萧逸尘专门酿造的清冽梧桐酿，借着酒香咀嚼凤肉，别有一股幽香。
他一共嚼了十一下，才把酒肉一同吞入腹中，看着自家这个实力品性他都很瞧得上，唯独用情极度不专一的渣男女婿，很想趁他出神之际再给他一脚。
风起兮早就想揍萧远一顿，为自家闺女出口气了，又生怕打不过他，丢了自己人皇的脸。
这个自从知道自己宝贝闺女被萧远这个渣男下了迷魂药之后，就没有给过萧远好脸色看的父亲，再没有胖揍萧远一顿之前，是注定无法对萧远和颜悦色的了。
他瓮声瓮气道：“小子，所以真如韩雨那孩子猜测，我们被诸神斩断了以道韵感悟道律这条大道捷径，以至于我们能通过符文篆录等韵律沟通宇宙能量，但无法窥视本源道则？”
萧远在想着他的小雀斑，心不在焉应付道：“诸神还不至于这么杞人忧天未雨绸缪，也没有弱智到这种地步，哪怕无上意志，也只是针对那种陷入悟道就能连破好几层境界的天才。而且，神州文明哪怕传承了万年，也还没有达到靠道韵就能触摸大道的层次。”
“大道至简是不错，但后天生灵触摸道的方式，必然是从简到繁，再删繁就简的过程。而我们在这两个进程中，都走得太……”
萧远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一个贴切的形容词：
“一是鼠目寸光地瞧不起术数格物，二是思想禁锢，三是喜欢形而上的虚假空幻意境……这就是为什么万载文明，发明创造还不如别人百年、甚至十年的九牛一毛，还提什么道呢？”
萧远笑叹道：“道术二字，就该得像理论物理和应用物理这样紧密联系、相辅相成，而不是文学和其他学科这种风马牛不相及的区分。修行也是一样，如果习得神通只会用来镇压、掠夺和杀戮，还谈什么创造文明？毁灭文明还差不多。”
风起兮脸皮微不可查地抽了抽。
他在人间修了七千年，不也只修得个杀戮和守护的本事吗？
每次神州陆沉，他也只能杀人救人而已……
这小子在讽刺谁呢？
风起兮内心很恼怒，但终究没脸皮承认自己就是萧远口中的菜鸡，别过脸去，冷哼道：
“小子，单靠嘴，谁都是思想上的王者，看这人间处处膈应。但真要兼济天下，面面俱到，都是需要时间来沉淀响应的，和乞丐只能谈温饱，不能谈诗书礼乐是一个道理。”
萧远点了点头：“和乞丐谈温饱这个道理，先贤们早就知道了，但也只是谈谈而已，于是这片土地，单单解决温饱，就用了一万年。”
风起兮神色一暗。
萧远说的是事实，他无法反驳。
只是他对萧远这种淡漠的反怼语气很恼火，倔强道：“小子，你觉得用这么平静的语气嘲讽前人，很高尚骄傲吗？”
萧远笑道：“所以我说得对，你无法反驳，只能针对我的语气？”
风起兮气急败坏，却又无可奈何，甩袖而去。
萧远头也不回，背对着风起兮道：“爸，你难道没感觉到，我们这个世界，出了些问题吗？比如拖延症，比如自欺欺人。”
风起兮停下脚步。
萧远幽幽叹道：“我知道，今晚奔赴南海的十二亿学子中，有大半都在想韩雨所想，认为我见过辽阔天地，儿嫌母丑了。”
“你既然都明白，为什么不听韩雨丫头劝呢？至少稍微偏颇神州一些，对你来说一点都不难！”风起兮语重心长道。
“小时候离家二十多里，早出晚归地上学，中午饿肚子时，我就爱胡思乱想，读书是为了以后不饿肚子，可饿着肚子读不进书，读书和吃饱，是不是不应该有个先后？所以回到家无论多晚，无论煤矿上装车的人话里眼里有多嫌弃，我都赔着笑脸去讨好，连煤矿老板也跪过，才讨了个装车的差事，终于实现了中午不饿肚子。
可装了车，作业就得做到很晚，就会睡不好，纵然中午吃饱了饭，也读不好书。
于是我强迫自己深度睡眠，五小时睡眠第二天就能精神百倍。什么都兼顾了。”
萧远静静笑道：“从那时候起，我就明白，这人间有些事，其实是不用分先后的。尤其我们都明白是急需要改变的事，越当如此。
我们都明白这世间总总阶层封锁、资源封锁、信息封锁，都是因为资源匮乏，只能螺丝壳里做道场。我们深受其害，却不得已而为之。
可现在神通科技都能支撑我们踏足星空，资源已经不再匮乏，为什么还要继续弄这些膈应人的臭规矩？”
风起兮沉默半响，才道：“可神州人终归憋这口恶气，憋了三百年，不掰回一局，不能顺心意啊。”
萧远不敢苟同：
“这人间争来争去，都是为了活得像个人样。可人模狗样后却又跑去踩别人一脚，除了炫耀作祟，我想不出任何其他意义。
尊严不是建立在炫耀优越上的，应该建立在自身的进步上。
以前他们跪舔我们，送自家女人来借种，送自家孩子来为仆，就为了学点东西，现在我们跪舔他们，变成了让他们家的男人来娶我们的女人，生出来的娃就能传承他们的思维学问，风水轮流转，天道好轮回，什么时候是个头？
这人间，人人都把人当人，不香吗？”
萧远在心底默默补了一句：“我的小雀斑希望看到的人间，是个不分阶层人种的人间，我太懂她了。她必须活过来，所以我必须这样做。”
风起兮沉声道：“自觉强大后，每个人都有自己改变世界的方式，我无法判别你和韩雨谁对谁错，但只要心是好的，没有挂羊头卖狗肉，就总能生出回响。至少，你的理念，比我游历人间看到的，把海外人当祖宗的那些人，要更顺眼些。”
风起兮对这次翁婿谈心做了句收尾总结，反问道：
“你的勾连三百六十星辰的星空通道，开通了吗？”
萧远摇了摇头。
风起兮转身道：“你打算如何开通？折叠时空？制造虫洞？还是什么其他我不知道的方式？”
萧远笑着调侃道：“不错啊，爸，开始学习宇宙理论了？”
风起兮阴阳怪气道：“自家女婿话里话外都在骂我习得神通只会杀戮了，我再不学学新东西，改变下自己，还不知道要被他瞧不起到份田地呢！”
萧远腆着脸笑，不说话。
反正这种情况下，说什么都是错。
风起兮转身离去，“什么时候去开通，叫上老子，我要去观摩观摩，还有建立魂界时，也记得叫上老子我。”
萧远听到观摩二字，眼神一亮，说道：“那把这方世界理论上能做到，但无法实操的很多想法，还有很多他们没想到的异界想法，都用在开启星空通道和魂界上，并且直播一一讲解，作为我的直播内容，让学院学子们开拓视野吧。不然你们总说我不偏颇神州。”
“是个好主意！”
风起兮沉吟两秒道：“不过直播终究不如现场来得震撼，如果不危险的话，能让学院孩子们都亲赴星空观摩吗？”
萧远点了点头，“可以！”
“定好时间，提前在网上发个通知吧，不然很多人心气不顺，不知会在网络上如何编排你呢。”
“我从不在乎这些流言蜚语。”
“你独善其身，自然可以不在意。但如今的你，在神州心中，是超越韩雨的引路人，你和他们之间，不应该隔着迷雾怨瘴。自有让他们觉得你没有背离神州，他们才有信仰支撑他们的骄傲。
风起兮劝解道：
“毕竟，他们还不够强大。”
“好！”萧远笑着回应。
这个比自己还帅气迷人的老丈人，终究是刀子嘴豆腐心，认下了自己这个渣男女婿，还为自己谋划考量。
“爸！”萧远忽然唤了一声。
风起兮回过头来：“怎么了？”
萧远就笑，什么都不说。
风起兮嘴角也嗪起一抹笑意，转身飞上小楼。
两人之间因为风梓桑产生的那些心结，随夜风散尽。
他何曾背离过神州，就是三个女人下药睡他，他都觉得对不起她们，更觉得对不起她们的父母。
这就是他到现在也一直逃避见谢君蜓和陈清辞父母的原因，生怕他们不认可自己这个女婿。
有些人，做了点有违人伦世俗的事，都觉得愧疚难以释怀。
这样一个人，再坏能坏到哪里去？
再淡漠能淡漠到哪里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