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愿妥协于这个世道,并且有能力改变这个世道。只要你成功,我就能看到自己的道,从而成全我自己。”
陈天行柔笑道:“从小,他们姐弟两听得最多的,是别人在他们面前指桑骂槐地讥笑我是一根筋、窝囊废,他们对我怎能没有怨气?
尤其是小辞,李家一事后,就再也没有当面叫过我一声爸了。
但小棉袄终究是小棉袄,再怎么怨我恨我,打心底还是希望我有朝一日,能打一打这个世道的脸。毕竟是我养大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怎么可能不受我的影响。
我无能改变,只能选择做一个世人眼中的疯子独夫,独善其身。
他们姐弟两不甘心,我在世人面前失去的尊严,做子女的,想要用我喜欢的方式拿回来。于是清乐毛遂自荐,成了酒老的看门卫兵,清辞果断答应酒老接近你的事。”
陈天行看向萧远:“你和清辞的缘分,都因我而起,且是一个女儿承载父亲志向的选择,我又有什么资格脸皮阻拦呢?
况且,我虽然恪守道理法度,但守的也只是我认为对的道理法度,忠但不愚。
你小子是举世无双的奇男子,女人倾慕你,是人世常态,结识过世间英杰的女子,若非阅尽繁华心死成灰,又岂会甘愿沦落成村里除了生孩子就是埋头挖土的村姑?
有人批判说,女人出卖美貌风情,换取好日子是道德沦丧,我不想去评判,但始终觉得,追求幸福只是本能,不该归入性本恶中。
任何抛弃了利益和精神需求,只站在道德制高点指手画脚的人,都是在耍流氓。”
陈天行看向萧远:“所以你不必为了这个事情,觉得愧疚,而不敢面对我。这世间做父母的,希望自己女儿跟个什么都不缺的有情郎,比希望嫁个什么都没,但专一的穷汉子的,多太多了。我再怎么固执不妥协,也终究还是个活在第一心境的父亲。”
他把跟字和嫁字咬的稍重。
看似说得轻松,其实又何尝不是在妥协。
跟个有情郎是好,但嫁个专一的有情郎,岂不是更好?
这个平时喜欢缄默静处的男人,若不是遇到真知己,是断不会这样絮絮叨叨的。
他看出萧远愧疚,叨叨一堆劝萧远别愧疚,却让萧远越发愧疚。
人世间这样知行合一的真人,太少太少了。
“爸你之所以活在第一心境,是不愿独自踏入第二心境而已。”
陈天行摇头笑道:“你小子是在吹捧我这个岳父吗?还独自……我又不是地藏王。相对于有道无术只有宏愿的地藏王,我更想做有道有术有人情世故,惩恶施善的钟馗。”
萧远笑道:“所以你老练就了这双法眼?”
陈天行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的嘴:“还有嘴巴!”
萧远神情一凝,肃然震撼道:“口含天宪?所以你老已经以法入道?”
仙界没有以法入道的弦境以上高人大能,甚至这以法入道,还算不算弦境也未可知。萧远只是在古文明遗留的古籍中看到过这种入道法门的片语描述,所以有些看不清陈天行的境界。
陈天行长然起身,负手于背,朗声笑道:“读书人无权无势,除了修一双世事洞明的眼,一张吞吐风雷的嘴,以及一腔浩然气,我实在不知道该修些什么了。”
萧远蠢蠢欲动:“我还没见识过以法入道的存在。”
陈天行眉目一横,自有儒雅正气沛然倾泻而出:“想练练?”
萧远怯怯又重重地点头:“但又怕没经验,收不住手伤到你。”
“大言不惭!”陈天行负手出了书房:“有胆量开直播吗?”
“你老这是要准备传道?”
萧远磨拳擦掌地跟在后面:“玄机随时待命。如果你老还顾忌面子,我可以让玄机在你要输那一刻中断直播。”
陈天行淡然摇头:“我只是想让你的所有学生看到,他们的老师再牛,也敌不过他们老师的老子。”
“嘴硬,不堪一激。”萧远内心悄悄腹诽。
两人出了书房,来到客厅。
陈家没有庙堂为陈老安排的生活助理,陈母正在厨房里忙碌。
陈清辞一个人坐在沙发上,眼眶红红的,眼神迷离,神思追惘。
显然是偷听到萧远和陈天行的书房谈话,心有所感,正陷入回忆中。
看到两人出来,急忙别过身擦拭眼泪。
陈天行径直穿过客厅,打开房门。
萧远紧随其后。
陈清辞抬起头来,茫然问道:“爸,萧远,你们去哪?”
她突然间听到陈天行对萧远述说这些藏在心底,始终不曾对她们姐弟说过的话,得知自己父亲为了报自己心衰之仇,拜酒老为师,还亲上九嶷,曾经对这个男人所有的怨恨委屈,全部消泯,只剩下浓浓的愧疚,陷入回忆中,只听了一半,没听到两人约架。
陈天行听到从陈清辞口中喊出的这声暌违了三年半的“爸”,眼眶微红,一时间重拾了身为一个父亲的自豪荣耀,笑得像个孩子:
“传道!”
“打架!”
萧远心奋难耐,顺口答道。
陈清辞腾一下站起身来,双手叉腰恶声道:“你想打我爸?”
萧远惊觉说错了话,闷声不敢言。
陈天行转过身来,安抚道:“准确地说,是我想揍这小子。”
陈母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眉目温凉地看着陈天行:“要吃饭了。”
陈母身上,有一股明明是贵气逼人的大家闺秀,却偏偏过着小家碧玉的日子,还甘之如饴的温润气韵,眉眼如水,面似菩萨,炊烟萦绕。
看到陈母,萧远就仿佛看到自己的另一位岳母颜苏桐,看到自己的娘亲,似乎风起兮陈天行和自家父亲这种,承载了神州万载君子品行的良人,总都能寻到同样承载了神州万年良善韧性的温恭女子为妻,一辈子无论峥嵘平淡,总都能过出一个眼神就彼此知心的日子。
从听到陈清辞唤“爸”那一刻,陈天行身上的道韵乍浓,越来越浓。戾气渐淡,越来越淡。
在萧远的感知中,陈天行身遭似有万千法则汇聚,凝作道律天规、法度锁链、惩劫雷霆,可森严法则中却又春风萦绕、情韵流转、青灵如瀑。
他像个神圣澈洁却又威严冷凛的法神动了凡心,对陈母眉目温顺央求道:“很快的,炒好菜之前肯定回来。”
陈母感知到他身上的道韵,点了点头。
陈天行转身出门。
陈母突然唤住他:“天行!”
陈天行再度转身。
陈母浅浅笑道:“情法合一了?”
陈天行摇了摇头,“打完这小子,应该就差不多了。”
陈母就柔柔地笑:“那……收点手啊!总不能第一天上门,就把咱女婿揍成猪头。”
这一夜,陈天行倾吐心事,获得自家女儿谅解,心结消除,尘尽光生,有情道和法道双双破隘,要寻那情法大一统的全新道途。
萧远和陈清辞对视一眼,都感觉自己吃了好大好甜一碗狗粮,胸口堵得很。
陈清辞目光看向自己老妈,眼神争锋相对:“萧远,下手轻点。”
“好!”
萧远笑道。暗中却默默召唤玄机,开启抖麦直播,写下标题:
震惊!三先生第一次去媳妇家,竟大打出手,暴揍老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