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传说中的葡萄酒专员
骆里纱是从来不迟到的，但是这一天却难得地例外了。
那款用了三年之久的NOKIA突然罢工，系统自动初始化至出厂默认设置，什么闹铃备忘提醒啊全部消失了。当她睡到自然醒，倍感满足地察看手机，脸色骤变，意识到自己这一回铁定要被人力资源部扣工资了！
TAXI到达ER的停车场，骆里纱迅速付了钱跳下车冲向员工通道。远远看见考勤钟的时间正好是8:00！还有希望！边跑边从包包里摸出考勤卡，不想卡片还没到达感应范围，考勤钟无情地跳了一格，8:01！还是迟到了！她无力呻吟，刷了一下卡。改天休息，还是去买一只老式闹钟吧。
骆里纱转身上二楼去食堂。这个钟点，早餐也卖得差不多了，会剩下什么呢？肉包子，肉丝面，汤圆米酒……她匆匆穿过走道，头脑中胡乱猜想着。食堂的门开在拐角处，她一个不留神与迎面出来的人撞了个满怀。只听“噗”的一声，头皮上一片微热的感觉，仿佛温雨从天而降！
天啊，是什么东西洒了吧？！今天早上真不是一般的倒霉！她欲哭无泪地抬头，看到面前的高个子男同事，雪白线衫的前襟与黑色外套的袖子上溅满了醒目的褐色，而他本人正捂着喉咙不停地咳嗽。那手中捏着的一杯热可可跟着颤抖，上面杵着的吸管如同遭受重挫一般地歪折了，几滴冒着热气的液体从管口滴滴答答落下来。
她立刻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顿时泛起一身鸡皮疙瘩，似乎感到自己的喉咙口也在刺痛。她下意识捂住自己的喉咙，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咳、咳……”对方咳得说不出话，只是摇头。
“圣羲，怎么了？”一位窈窕美女出现在男同事身后。
“咳……”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他无语。
“谁让你用吸管还开小差，没有挂掉就算万幸了。”美女玩笑说，纤长的手指伸到口袋里，掏出湿纸巾。“记得报纸上登过，有人喝奶茶刺破喉咙当场死亡……”
“咳，别吓唬我，”他接过纸巾先递给了骆里纱，“对不起，喷到你头发上。”
“谢谢！真是对不起……”道歉的声音就没有停止过，乖顺地接受他的好意。原来那可可不是直接从吸管里洒出来的，而是在他口中游走了一番，带着口水吐出来的！她嘴角抽搐了两下。再次抬头，两人已经转过拐角消失在视线范围内，只剩下美女的轻声笑语。空气中还漂浮着淡淡的香甜味儿，可可味，还有……水果味？好像是葡萄。没有看清那个男同事的面容，因为他一直都在低头咳嗽。但是那深栗的发色很漂亮，声音也很澄澈。不过，陌生的感觉。那两个人都是新人吗？最近ER新人层出不穷，因为辞职的人也多。她边想边用湿纸巾擦了擦头发。
“最后一个肉包子！”食堂里的售卖窗口，胖厨师用餐钳夹起冒着热气的白团子，瞄了一眼站食堂门口发呆的人。
“我要，我要！”骆里纱回过神，急急扑了过去。幸好还有她最爱的肉包子！
“骆里纱在吗？”清澈的声音。
“这里！”位于嘈杂拥挤办公室角落的骆里纱举起一只手，目光仍然停留在电脑屏幕上。待身侧的光线被一大片阴影挡住，她才恋恋不舍地抬头。眼前顿时为之一亮！高个、栗发、白衬衣，黑领带，领带上还印着ER的银蓝LOGO，轻轻浅浅的微笑令人如沐春风，柔柔暖暖的目光似是晴朗冬日的晨曦，淡淡的葡萄清甜味儿沁人肺腑……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好，我是关圣羲，葡萄酒专员。我来领AEGIR的订单。”
圣羲？骆里纱想起刚才在食堂门口，那个窈窕美女好像是这么称呼被吸管刺到喉咙的倒霉家伙。“是你？！”骆里纱倍感意外。
“哦！”对方显然也认出了她，脸上笑容依旧，眉毛却心有余悸地抖了两下。
“你是葡萄酒专员？”
“嗯，昨天刚到岗。”
“不好意思啊。喉咙好些没？”骆里纱将订单交给他，满怀歉意，“还弄脏了你的衣服。”
“没事。”他应付地笑了笑，接过订单，“这是什么？”指着订单第一页签领簿上密密麻麻的签名。
“签收啊。”
“有这个必要么？”
“嗯，当然。”
“我签了字，你就免责了？”
免责？骆里纱微愣，抬眼看，对方表情似笑非笑，猜不出喜厌，似乎有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挣扎了几秒，她还是屈服地解释：“当然不是。我是这个客户的协调员，如果出现问题，我会一起解决。签收只是必要的工作程序。”免责也没用，出了事她还是得兜着。
“嗯。”关圣羲点头，签下自己的名字。笔迹很端正漂亮。
“要保证货源。”她重复千年不变的提醒。
“什么时候送货？”
“周六。”
“也就是说配货时间只有两天。”他浏览订单，“AEGIR的订单上，绝大多数是进口食品，总部物流统一订货，配送至卖场的周期14天。如果现在发现客户所需的品种不够，向总部申请也已经来不及了吧？”
骆里纱赞同地点头：“所以啊，常规品种是要提前备货的。用量清单年初就已经发给部门了，你可以向姜哥要来看。”
“可是这订单中还是有不少非常规品种，露班奇安蒂经典红2005、费奥娜白、卡拉格利庄园经典红/白……”念完一长串葡萄酒名称，他目光转向她，微笑，“如果遇上这些品种缺货，怎么办？”
骆里纱恍然：这家伙预先做过功课！只是到岗第二天，就能分辨常规与非常规品种！难道已经熟记了用量清单上的几百个酒品？学生仔的冲劲儿不容小觑！
似是受到挑衅，她语气认真起来：“非常规的订货是避免不了的，因为客户也会有临时计划变更。出现这种情况，通常是向邻城ER卖场寻求货源支持，申请转仓。如果其他卖场没有或者转仓来不及，那就在ER以外的地方自行采购，然后卖给客户。比如，联系沿海的城市超市空运，或在本地进口批发市场上去找。”
“有些品种不是在零售卖场和批发市场上能够买到，萨克森堡西拉红2003、天壤8号西拉赤霞珠红2002……这些只在极少数精品酒廊出售，整个国内的货源都相当紧俏。这又怎么办？”依旧是暖阳和煦的笑容。
这家伙是故意的？骆里纱支撑不住败下阵来：“那就告知客户，缺货——”这就是问题的关键，AEGIR的订单永远不缺货是不可能的，只能尽量想办法避免。
“哦。”他点头，注意到骆里纱渐变的脸色，疑问，“缺货后果很严重？”
“嗯，很严重。”她无奈哀叹。上次金奇得知香料和奶酪缺货时的震怒眼神以及他的上司餐饮总监PIERRE的吃人表情，至今天还令她心有余悸。好几次，她都被客户的过激言行惹得偷偷抹泪。这样的委屈也对江Sir倾诉过，可是江Sir只是打哈哈安抚两下，找来主管训斥几句，再对客户万般诚恳道歉一番。只要最终息事宁人，就天下大吉！再次出现类似状况，同样拿她当炮灰。
“你不会为此泪崩过吧？”关圣羲一语中的。
“呃？”骆里纱回过神，意识到自己已经将心活动写在脸上，却是死要面子地硬撑，“怎么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严重。”
“放心吧，葡萄酒这一块，出了状况由我负责。”
“……”新人语出惊人，骆里纱一时之间哑然。
“以后有不懂的地方，请你多指教。”那黑眸中闪烁着自信却不失谦和的光芒。
“嗯，好啊，当然……如果我能帮上忙的话。”她底气不足地挤出一朵微笑。
关羲圣颀长挺拔的身影消失在了拥挤忙碌的办公室门口，葡萄香味儿渐渐消散。骆里纱暗叹：这学生仔……似乎不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