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活着穿越
肖群的人文艺，独到，斯文，连家里的两个弟弟妹妹都是慢条斯理的，很有教养。我偶尔去过肖群家一次，他正俯在案前写毛笔字，见我去了，教我捉笔写一个“永”字。说这个字上下左右是最平衡的，写好了它，就什么字都不怕了。我哪里有心思写字？我见过的男孩子都是李逵张飞那样的草野莽夫，哪里来的这样静如处子、目光明澈？我的一颗心砰砰乱跳，注意力不由自主的偏移，那纤长的手指，那近在咫尺的密而长的睫毛，男孩子特有的味道直冲我的鼻孔，我能保持矜持和礼貌，已经很不容易了。
原来，人和人可以如此不同！我也要做一个和你一样的人，将来，将来希望有一天我能有资格和你在一起！就像我们一起出黑板报一样，一个写字，一个画画儿，比翼齐飞……
可是，你已经比我先走了好几步了，肖群，我还追的上你吗？你会等着我吗？今天退校了，我是最后一个离开学校的。拿着我堆在书桌膛里厚厚的一沓子习作，漫无目的的沿着小路回家，扑面而来朔风把我手中的稿纸吹得蝴蝶一样，四散在空中、地上，开火车头的司机怒骂：“找死啊？你他妈的走路都不带眼睛吗？！”，被他一骂，我才愕然发现我走在铁轨的边缘，差点因为神游太虚做了轮下鬼。然而奇怪的是我的心思依旧很木然，蹲在地上拾起四散的心血之作，忽然之间万念俱灰！呵呵，还有什么用呢？假如你不在我身边，假如我的生活里从此没有你！
赵鹏已经明确表示要我先和他确定关系，怕我长翅膀飞了。可是，我的人在他身边，我的心，你知道的肖群，在你身上，在你的文字里，你的风雅里，不能自拔。你送给我的诗集，我一直带在身边，翻得页面都烂了，字字句句，都是思念，都是怀念，都是不可得的遗憾。
你知道吗肖群？高考的前几天，我喝着啤酒吞服了大量安眠药，自杀。我不愿面对终极审判，我输不起。遗憾的是我没死，这个世间还有我太多要负的责任，未尽的义务。人最害怕什么呢？——失去希望。我活着的追求就是做一个自己最爱的人，优雅、有文化，有自己的追求，有自己的生活方式，而不是行尸走肉一样的活着、为了温饱活着。那样的活着，像没加盐的菜汤，还不如白开水来的彻底干净。
还是没能躲得过去这个该被咒骂的高考，我考了，之后，彻底放弃求学，回家老老实实的随波逐流，做个贩夫走卒，收起曾经的梦想，踏踏实实的做个混日子的人。我仅有的几个钱，都被我用来买书看了。书，是没有声音的精灵，它把你带进一个奇妙的世界，在这里你可以自由的幻想，自由的翱翔，任情感在胸膛里汹涌澎湃，再悄悄地倾泻于笔端……无论是夜深人静，还是烈日当头，你都可以遁进书中，不知山中岁月为何物。
等待回迁的那些贫瘠的日子格外漫长，却也磨练了我的意志。我回到了家里，看到了家人们的生活：土豆酱、毛葱、大米饭，简单到了不能再简单的地步。弟弟民犯了点错误，到外地去避难了，哥哥新发了一车板坯，没打听好当地的消息，结果货到地头死，卖不出个好价钱。哥哥新就等在那里，一等一个多月。妈妈和菊都非常想念哥哥，也惦记哥的生意，于是婆媳俩商量，由菊带着孩子去看看哥，不行就贱卖了板坯，早点儿回来。
但是哥哥非常不甘心，明明是很好的货色，怎么就卖不出个好价钱呢？咬着牙关硬是住了下来，等价钱回升。这两口子带着孩子，还有一个同去的朋友，连吃带住俩月，钱没赚到，还把自家的楼房也赔了进去……这样一来，家里的日子更要算计着过了。爸爸的工资仅够买粮米，租住的地方太偏僻也做不了什么生意，一蹶不振的我反而因此受了刺激：该我为了这个家，做点什么了。
在短暂的苗圃试工、单位上班练手之后，我发现还得是自己会一门手艺，赚钱快一些。于是秋天的时候我打点了行装，去美发学校学习手艺，赵鹏给我拿了钱，学习俩月。食宿、买工具、回来要租房子、办执照等等等等。爸爸帮忙租到了房子，哥哥新也回来了，帮我给租的房子吊了顶棚贴了壁纸，铺了水泥地面。余下的杂七杂八的事情是赵鹏陪着我弄好的，离过年还有一个来月儿，我的发廊开业了。
不死就要活着，而且要好好而活着，活出点儿质量来。我站在法人代表的执照下面，面对着镜子心里暗暗琢磨，怎么去适应社会，观察潮流，把自己这一摊子做得风生水起？起码足够我自己的生活和开销，最好就是能成为家里的巨大支撑。
每天的学习必不可少，我也肯下功夫学习。一个好看的发型我会追着人家走两条街，就为了看看鬓角和后面的发座是怎么连接的。附近的邻居们是我最好的伙伴，她们都是很晚才过来，把我从被窝儿里敲起来，卷一脑袋杠子带回家里去插电，第二天早晨再回来做造型。这些淳朴的大婶子、小媳妇儿给了我太多磨炼手艺的机会，我也因此少收她们的费用，为的是混个人气儿，混个口碑。
做生意不同于在学校了，社会关系复杂得太多。每天也不再是风花雪月了，而是实实在在的拼刺刀，拼活路，你不行就淘汰！谁也不跟谁客气。一个做这门生意久了的老发廊大姐告诉我，你要是想做大，就要每年都进修，别被时代潮流落下；还得装修店面，最好富丽堂皇一点。因为店大欺客、客大欺店，你不行，人家瞧不起你的！这几句金玉良言犹如醍醐灌顶，我倒是真的听进去了。目前装修我没那个实力，但是手艺我有信心，小虎队的宣传画正当令，歌曲也一样，发型也是正时髦！港台明星就是方向灯，虽然搞社交我缺乏手段和斡旋的能力，但这个我懂。其实也不是我就天生不擅长社交，而是特别有目的的社交是我所排斥的，我喜欢自由轻松的人际关系，毫无目的，真诚友爱。
很快，我收揽了河南这一片的客户群，风评就一个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