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晓燕回家,刚好碰见韩荣荣和丁玉珊坐在自家的大石头前。
杨晓燕又不解地问:“你们两个又怎么了?韩荣荣,你怎么还哭了呢?”
韩荣荣:“我说出来你俩可能不信,我爸妈一致认为我学习成绩上不去的主要原因是因为我们家里的那只狗,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跟我家的狗玩,耽误了学习,所以一定要把它弄走。我哪里肯同意,大吵了一架之后就跑出来了。”
丁玉珊:“你说什么?你大部分时间都在跟你家的狗玩?那我跟杨晓燕呢?我怎么在此时此刻觉得我们两个这么像一只狗啊……”
韩荣荣:“这个时候你就不要咬文嚼字,稍稍体验一下我悲伤的心情好吗?”
杨晓燕叹着气也坐到了石头上。
丁玉珊指着杨晓燕说:“她昨天晚上,跟你现在一模一样。只不过她没有什么舍不得放弃的东西,只是想拼命地抓住别人的大腿让别人不要放弃她。依我说,你们两个现在还是乖乖地接受现实吧,有什么不服气的地方,自己以后争点气,做的更好。你们现在心里闹着脾气,不是再跟自己过不去,是跟所有人都过不去呢。”
韩荣荣:“可是……你知道我的心里又多么不舍得吗?”
杨晓燕:“还有……你知道我的心里有多么不情愿吗?”
丁玉珊:“行了,你们哪来这么多的矫情呢。什么放弃被放弃都不不值一提,最主要的,是在面对这样不愿不舍的境遇的时候说声自己不放弃。你,回家看看,你爸妈肯定把你最爱的狗托付到了不错的人家里,你,即便有一万个人不相信你,你爸妈肯定还是会在心底抱着温暖的希望仍然把你当做手心里的宝的。”
韩荣荣:“杨晓燕,你家的石头是从庙门口搬回来的吧?怎么她坐在上面的时候这大道理一堆一堆的呢?”
杨晓燕笑着说:“我也不知道这石头到底是从哪里来的,貌似我记事的时候它就在这里了。哦,对了,蒋鹏鹏家里出了点事,住到他姥姥家里了,以后我们一起坐公车。还有啊,朱永鑫貌似也有什么不顺心的遭遇了,我们今天下午跟着蒋鹏鹏一起去看看吧,然后让丁玉珊用她的大道理把他们两个也熏陶一下。”
两个人点头同意。
杨妈妈在屋子里大喊:“杨晓燕,你去买的酱油呢?”
杨晓燕赶紧起身,边跑进屋,边说着:“完了完了,我妈喊我了,我妈她连名带姓地喊我了……”
返校前,几个人一起在网吧里找到了朱永鑫。
蒋鹏鹏拎着朱永鑫的衣服领子说:“你突然跟我说不想上学了,难道就是为了在这里混日子吗?”
朱永鑫松开蒋鹏鹏抓着自己的手,说:“混?难道我在学校里面就不是混了么?我们班主任有句话说的特别对,她对我爸说,在哪都是混,晚混不如早点出来混。我爸他也十分认同,让我这学爱上不上了,反正我家条件也还可以,我爸承诺了,说如果以后还想再读书,可以帮我办出国,可我还是觉得网吧里的日子更好过一些。”
丁玉珊小声地对杨晓燕说:“得,这还是个挺有自知之明的主儿,看来也用不着我多说些什么了。”
朱永鑫看着眼前的众人,哭笑不得地说:“你们这兴师动众的是要干嘛啊?”
韩荣荣:“还能是干嘛?我们都以为你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所以来拉你脱离苦海呢。”
朱永鑫笑着说:“我谢谢你们的好意了,再把我拉回学校,那才是进了苦海了呢。”
丁玉珊:“你真的不学习了吗?”
朱永鑫:“要学习的东西也不只是书本里面的啊。”
蒋鹏鹏:“今后有什么打算?”
朱永鑫:“你突然这么严肃做什么?我就先在这玩几天呗,等见见世面之后,再决定自己自己何去何从吧。”
蒋鹏鹏转身便走,说:“保重,周末来找你玩。”
几个女孩子仿佛葫芦藤上的葫芦娃娃,一个接一个地跟在蒋鹏鹏的身后跑出了网吧。
杨晓燕:“你这就要走了吗?”
蒋鹏鹏头也不回地说:“嗯……”
丁玉珊:“你们男生之间平日里都是这样相处吗?”
蒋鹏鹏仍然酷酷地回答,说:“嗯……”
韩荣荣:“你除了会嗯还会什么呀?难道我们以后就要跟你这么闷的人一起进进出出的了么?”
蒋鹏鹏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反问道:“所以,你为什么要跟来呢?”
韩荣荣一副想要吵架的架势,杨晓燕和丁玉珊赶紧上前拦住。
杨晓燕劝和着说:“哎哎哎……你体谅一下,他心情不好。”
韩荣荣:“哼,他心情不好?我家的狗还没了呢……”
丁玉珊:“吵什么?你们两个有什么好吵的?吵架的理由呢?怎么就莫名其妙地彼此敏感起来了呢?”
蒋鹏鹏深呼吸一口气,站在那里说:“对不起,我因为我爸妈离婚的事心里确实窝着一口气。”
韩荣荣:“啊?那你比我惨多了,你不要说对不起了,还是我说吧……”
杨晓燕:“快走吧,真是拿你俩没有办法。”
丁玉珊:“蒋鹏鹏,你打算什么时候把你的烦恼跟我们交代一下呢?当然,你也可以选择什么都不跟我们说。”
蒋鹏鹏:“跟聪明人交流果然会省力许多。等我自己扛不住的吧,谢谢你。”
韩荣荣:“他什么意思?我刚跟他说完对不起他是不是又在说我笨呢?”
杨晓燕拉住她说:“算了算了……”
返校后,杨晓燕的班级里竟然一下子少了十个人,互相打听一下,都说是不想继续读下去的。各科的任课老师却是很轻松的样子,貌似是少了什么心腹大患一般的开心。每每看到老师们对着教室中的学生爱憎分明的眼神,杨晓燕总会拍怕自己的脑袋,默念着:不能被放弃不能被放弃……然后更加努力地读着手里的书。
周末小假的杨晓燕回到自己的家里,家中冷锅冷灶,一片凄凉。
杨晓燕:“妈,怎么没有做饭呢?难道我们家破产了吗?”
杨妈妈红着眼睛不说话,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杨爸爸数着自己手里的药丸,说:“没破产,一会儿爸给你弄点吃的啊。”
杨晓燕:“你歇着吧,我自己来。”
杨爸爸:“那你只弄你自己的吧,我跟你妈都不怎么饿。”
杨晓燕:“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上次没有说出口的事,到底是什么?”
杨爸爸:“告诉你也没什么的,反正早晚你也得知道,提早有个心理准备也好。我这个心脏病,必须得搭个桥才能活下去了。可是我想了想,有做手术的20几万块,不如留给你跟你妈享享福。你妈跟着我,十几年被我拖累,没有一句怨言,你跟着我们两个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时时缺吃少穿,也是可怜。我就觉得吧,不治了,多活那么几年有什么意思呢……”
在杨爸爸一字一句说出实情的时候,杨晓燕由开始的红着眼睛哭泣到最后的嚎啕大哭,她哭着问:“你这是什么意思啊?是让我从现在开始时刻准备着参加你的葬礼吗?”
杨爸爸同样红着眼睛不再说话,转身蹒跚着回到了自己的卧室。
杨晓燕饭也没吃,哭着坐到了门前的大石头上。有一个人,却比她更早地坐在那里。
杨晓燕擦擦自己的眼泪,问同样红着眼睛的蒋鹏鹏:“你来了?”
没等蒋鹏鹏回答,丁玉珊端着自己的饭碗走了出来,对蒋鹏鹏说:“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啊。你们两个吃饭了吗?没吃就进来吃点吧。”
杨晓燕和蒋鹏鹏都不说话,丁玉珊见状,自言自语地说:“哦……是心情不好不想吃饭啊……那我也不吃了,你们等我放下碗筷,马上出来。”
杨晓燕:“没关系,你慢慢吃吧。”
丁玉珊进屋不到一分钟就立刻跑了出来。
杨晓燕:“你着什么急?”
丁玉珊也坐到大石头上,说:“我担心错过了自己爱听的八卦。”
杨晓燕:“幸亏还有你这样乐观着不肯哭泣,不然我们两个要哭到明天天亮了。”
蒋鹏鹏:“实在不好意思,第一次怂的要哭的样子要被你们看见了,可是我真的很想有朋友一起倾诉。”
丁玉珊:“男女平等,没事,你想哭就哭吧。”
然后就看蒋鹏鹏在眼眶里憋了许久的眼泪顷刻而出,在他的脸上流成一条直线。
丁玉珊和杨晓燕都慌了。
丁玉珊:“你这是有多难过才会哭成这个样子啊……”
蒋鹏鹏抹抹脸上的泪水,喃喃地说:“我难过有什么用呢?我爸我妈到底是有什么深仇大恨才会把日子过成现在的样子呢?”
杨晓燕:“给你纸巾,你慢慢说吧。”
蒋鹏鹏:“我说出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就在今天,我知道了自己原来还有一个小我两岁的同父异母的弟弟。”
杨晓燕和丁玉珊吃惊地说不出话,瞪着眼睛看着他。
蒋鹏鹏:“这听起来像不像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
杨晓燕掰着手指数着说:“小三岁?也就是说……”
蒋鹏鹏:“也就是说,在我三岁那年,我们家就已经支离破碎了。”
丁玉珊:“这么些年,难道你一直不知道吗?你妈也一直都不知道吗?”
蒋鹏鹏悠悠地说着:“这也是最可笑也最让人难过的地方。我居然从没想过我们家会有现在这一天,也从没认真地想过我妈在无数个阴天里郁郁寡欢究竟是为了什么。前些日子,我还在为自己不能跟着我妈继续生活而心生抱怨,没想到,却是早在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现在的结局。我爸我妈坚持了那么多年,却始终没能坚持到最后,他们甚至都不想再继续坚持到明年夏天,不想等到我高考结束,便急急忙忙地放弃了彼此……”
杨晓燕听了,接着说:“起码双亲还在,也不算十分令人悲哀。我是怎么想也想不通,我爸,究竟是怎样的万念俱灰才会想要放弃自己的生命……”
丁玉珊:“他们在遭遇这些的时候,应该也是十分不情愿的吧,他们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时候,心里应该也是有很多的不舍和无奈吧……”
三个人坐在石头上仰望着星空不再说话。
所有的事情,在没有跟旁人提起的时候,总以为开口之后心中会得到些许的宽慰,可真正在把事情说出口的那一刻,才发现,有些沉重根本无法表达,唯有沉默着,唯有自己默默承担着。
杨晓燕在学校里仿佛变了一个人一般,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老成了许多。
许多个周末小假之后,宿舍里久违的一次聚餐。
梁文宇吃着杨晓燕带来的酱菜,说:“你的咸菜是不是放的日子有点久了?我怎么吃着跟以前的味道不一样了呢?”
杨晓燕闷闷地说着:“嗯,可能时间有点久了吧。”
梁文宇:“你最近是怎么了?怎么老觉得你心事重重的呢?”
杨晓燕:“有吗?我没有觉得。”
王婷婷:“有有有,你最近变得可深沉了,就像我们班那些只知道学习的好学生一样。你们没觉得吗?”
韩荣荣和丁玉珊摇摇头,说:“没有啊……”
刘腾飞:“杨晓燕,你有什么事就说说,不要一个人闷着。”
杨晓燕:“可我真的没有什么事情的……”
梁文宇:“这就奇怪了,难道是你突然间长大了吗?也没见你的胸部凸起多少啊……”
王婷婷:“我好奇地是长大之后性情也会变吗?那我今后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刘腾飞:“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杨晓燕是变得更厉害了啊,她上次数学考试,考了130多分……“
丁玉珊笑着问:“真的吗?”
杨晓燕点点头。
丁玉珊:“这是好事,你可以说啊……”
韩荣荣:“要不怎么说她变了呢,这要在以前,她能欢呼着把宿舍的顶棚给掀了。”
杨晓燕仍然淡淡地说:“你们都说我变了,可能我真的变了吧,只是我听见你们所说的我的样子,我并不太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