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张府门外聚集了大量的佃户来领地契。
“是真的吗?张长贵居然从豺狼变成菩萨了?”
“我觉得不像是真的,指不定他又想什么办法逼咱们多交租子呢。”
“我看八成是真的,我可听说了,张长贵找回的那个儿子是个大善人!对张府里的佣人都特别好。”
张长贵在屋里,自然不知道门外的人对他议论纷纷。他正在享受,享受自己的内心对自己的赞美。
善人苦修多世,得以成佛;恶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世人皆道苍天不公,殊不知,恶人放下屠刀与善人修行相比,皆行之不易。
“大家安静一下!”王管家出来说道。人群闻言瞬间安静,一双双眼睛或质疑、或期待的看向王管家。
“今天我们会把七成的地契发还给各位,请各位五个人为一伍进来找我们少爷领。”
王管家话音刚落,人群中就一阵骚动,大家都抢着要领,生怕自己晚了就领不到了。
“都不要急,我们按村子来,从董家庄开始!”
一上午,陈成玉都在忙着把地契分给那些佃户,有很多字他都不认识,李先生就在一边帮他。
时间一晃,近两个时辰过去了。陈成玉一边发还地契,一边给佃户们的问东问西答疑。李先生坐在他旁边红光满面,很显然他对这个学生极为骄傲。
可听着门外的喧闹声越来越小,到最后仅仅能听见窃窃私语般的声音,陈成玉开始着急了——他还没看到陈平柱和刘金枝。
“难道爹娘没来吗?”他嘟囔着。
“少爷,外面就剩两个人了。”王管家进来说到。
陈成玉看着手中剩下的自己家的地契,“赶紧让他们进来!”
两个人走了进来。
“郑昂哥,苏灵姐!”陈成玉高兴地站起来说道。
“这几天也不回去看看,怎么,当上了地主家的少爷,就把我们忘了?”苏灵打趣道。
“没有没有,怎么会。”陈成玉不好意思的笑道。
“成玉你可真厉害啊,能让张……老爷把地分给佃户。”郑昂看了看李先生,把溜到嘴边的“张长贵”改成了“张老爷”。
“其实我亲爹他人也挺善良的,我说出这个主意时他答应的挺痛快的。”
“那肯定,你亲爹人怎么样从你就能看出来。”郑昂说道,“我们替你爹娘来拿地契。”
“我爹他好些了吗?”
“放心吧,”苏灵说,“他好的差不多了,只是你娘还有些担心他,所以在家照顾他,让我们来拿地契。”
“给!”陈成玉痛快的把地契递给了他们。郑昂和苏灵拿到地契后又和陈成玉聊了一会,然后回陈家村去了。
“他还和以前一样啊。”走在路上的苏灵说道。
“稍微变了一点吧,没那么傻了。”郑昂说到这里,不禁嘴角上扬笑了笑。
“我看未必,他这么痛快就把地契给咱们了,也不怕咱们是骗他的。”苏灵明明很享受这种被陈成玉信任的感觉,嘴上却说他傻。
“……”郑昂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说。
张长贵终究还是爱财的。
地契发下去后,他一下子病倒了。
“您心疼了吧。”陈成玉端着药走进张长贵的房间,对床上的张长贵说道。
“没有,就是受夜寒了。”
“郎中都说了,您是心火。”陈成玉把用勺子舀起的一勺药递到张长贵嘴边,“您心疼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您能把地分给佃户,就已经是很多人都做不到的了。”
“唉,说的也是。我的地啊……”张长贵虽然这么说着,但如果这时把地再都还到他手里,他也不会开心。
“门外怎么那么吵?”陈成玉把药放在桌子上,看向了门外。
“老爷,少爷,”王管家快步走过来,“那些佃户知道老爷病了,都来送东西了。”
“什么东西?”
“有送母鸡的,说让您熬汤。也有送鸡蛋的,还有拿了一斗米过来的。”
“这群人,当我张府连米都没有了?”张长贵这么说着,却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这一笑,病也好了大半。
一年后。
“老爷,老爷!”这天上午,张长贵的三姨太在院子里喊道。
“干什么干什么?大呼小叫的?”张长贵披上衣服走了出来。
“我听说刘守万又要征粮了!”
“啥?呸,这个刘狗蛋,真他娘的不是东西!”张长贵啐了一口说道。
“现在咱们家已经没那么多粮食了啊,粮食都分给佃户了,哪拿的出两千斤粮食啊。”
“你别管了,我想想办法。老王,关上门,从今天开始张府闭门谢客,谁也不能进来。”
张长贵的办法是什么呢?
他哪有什么办法啊,他让家人和佣人都从后门跑出去,到村子里避避风头,自己留在张府中。
村民对张长贵的态度再也不似之前那般厌恶了,他们收留了老王带着的那些张府下人以及那几个争先恐后逃亡的姨太太。
“孙姨您走吧,我和我爹在这里就行了。”陈成玉对孙芳说。偌大的张府此时只剩下他们三个人,张长贵正在屋子里看书,孙芳和陈成玉站在院子里。
“那不行,我走了谁来照顾老爷和少爷?”
“我都这么大了,我来照顾自己和我爹就行了。”陈成玉在外人面前总是能称张长贵为“爹”,却在张长贵面前难以启齿。
“少爷,我必须留下来,无论怎样,就算是死,我也不能离开你们。因为我……我……我对不起你们。”孙芳嗫嚅着说道,看样子是有难言之隐。
“何来对不起之说?”陈成玉不解。
“夫人死后,老爷再无子嗣,这都是我干的……”孙芳内心的愧疚一下子爆发出来,泪流满面,“我给那些姨太太的饭里放药,让她们怀不上孩子,怀上了孩子也会掉。因为我当时觉得老爷喜新厌旧,而那些姨太太又贪图张府的家财……我……”
“好了。”声音从两人背后响起。
“老爷!”孙芳吓了一跳,连忙跪在地上,“您都听到了……”
“我早就知道。”张长贵仰头看着天空,“只是不想计较。你说错了,我不是喜新厌旧,绮茗走后,我心里再也没住过别人。但有一点你说对了,那些人都是贪图我的家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