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今夜无月。
夜哭鸟在黑暗里呱呱号叫,山里的夜显得格外的黑,空气里带着潮湿和阴冷,在这样的地方待着总给人更多的恐惧。
营地外面,一个年轻的汉子紧了紧自己的衣服。
他是顾友之雇来的护卫,今夜他们在野外扎营休息,后半夜轮到他站岗。
夜哭鸟还在叫着,这叫声在这黑暗里显得格外空旷,从黑暗里刮来一阵阴风,把火把吹得明灭不定,给人的心也蒙上一层阴影。
那汉子不觉打了一个寒颤。
突然几道黑影闪过,那汉子顿时紧张了,惊疑的喊:“谁?!”
没有声音,再一看,也没有黑影。
那汉子不知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又对着那个方向大喊:“谁在那?出来!”
还是没有动静。
那汉子有些怕了,他给自己鼓了下气,强忍着恐惧走上去。
那里是一片密集的灌木丛。
灌木丛很黑,里面似乎藏着什么隐秘,冷风吹过,在火把昏暗不清的黄光下,乍一眼望过去就像有什么鬼魅在飘动。
那汉子举着火把弯着腰慢慢的把身子往那探,越靠近他听到自己的心脏越跳得厉害,他感觉他的后背在发寒,他的手脚冰凉没有温度。
才稍微看见一点,他就急忙的往回缩,还没等他缩回去,忽然从黑暗里闪过一道刀光,那汉子的头立刻飞了出去!
接着喷潵四射的鲜血!
没了头的汉子还立了一下,然后握着火把直挺挺的倒了下去。
“怎么了?”
那边的护卫大喊,隔得太远,他只看见看见火把掉在地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刚准备过来,跑了两步,止住了。
他瞪圆眼睛,满脸的恐惧和痛苦,他两只手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喉咙,鲜血从他的指缝里涌出来——一支箭已经贯穿了他的喉管!
接着无数的黑影从黑暗闪出来!他们快得像鬼影!
到了有火光的地方,才看到他们的真面目——这些人穿着黑斗篷,斗篷下边是一张画着各种颜色调料的脸,他们的衣服编着各种兽骨,脖子上带着兽骨项链,耳环也是兽骨的,手上拿着半圆弯刀。
他们没有出声,整个营地能听见的只有密集而压迫的脚步声!
这是黑暗里催命的阎王!
接着,无数的刀影掠过,无数颗人头被弯刀砍落,夜晚的宁静被打破。
“有土匪!”
这是一个守卫濒死发出的喊声。
......
“老爷快走!是土族!”
管家一身血的冲了进来,此时顾友之拿着刀正准备往外冲,顾夫人把自己出生不久的孩子绑在身上。
“土族?”
顾友之听到这个名字心直往下沉。
滇南地界多土族山寨,这些土族不受官府管教,经常打劫路过的行客商旅,欠年更是会成群结队的流窜到别县打劫,他们与别的土匪不同,别的土匪给足了钱财或许还有一条生路,这些土族非常嗜杀,所到之处,老弱妇孺无一幸免,而且手段非常残忍。
顾友之连忙问:“有多少?”
那管家:“很多,大概七八十个!我们才三十几个护卫,根本打不过!”
这下顾友之心更沉了,“王妈呢?王妈在哪?”王妈是顾友之给贤王妃编的身份。
那管家:“不知道,乱了,全都乱了,到处杀成一团,王妈住的帐篷早倒了,人大概已经被杀了!”
“不好!”
顾友之一听这话顿时慌了,他拿着刀子就往外冲。
那管家一把抓住他:“哎呀我的老爷,您就别管她了,现在就是去也晚了,早死了,再说了,她不过一个仆妇,死了就死了,往后再招就是了,我已经牵了一匹马过来,您就带着夫人公子赶快逃吧!”
那夫人虽然没说什,但是望着他的眼神里满是哀求。
“你知道什么?”顾友之急躁的把他的手打开,“就是我死了王妈都不能出事!”
顾友之不管不顾的往外跑,刚跑两步他又回头,对管家喊道:“你带着夫人快走,别管我,我去找她!”
说完他冲了出去。
外面已经是一片火海!
到处都是血,到处都是哀嚎,到处都是残肢死尸!
那些土人被这升腾的血气刺激得嗷嗷叫,守卫这头被打得节节败退,一些倒在地上的受伤守卫被这些土人兴奋的砍杀。
土人们把守卫的脑袋砍下来,用绳子扎成一串在地上拖着,鲜血染红了这些土人的眼!
“王妃!王妃!”
顾友之急得大喊,他在这刀里火里迅速地穿梭着,焦急地寻找着贤王妃。
忽的一把弯刀砍来,顾友之一惊,挥着刀子猛地一刀片子荡开。
这一荡力道极大,那土人只感觉握刀地手一阵麻,趁着那弯刀力还未卸尽,顾友之双手握刀往前一捅,在那土人不可思议的眼神中,那把刀从腹部把他捅了个对穿!
鲜血喷到了顾友之手上,到手的是一股温热的粘稠感。
顾友之猛地一脚踢过去,那尸体飞了出去,在地上打了几个滚,滚到了另外三个土人脚旁。
那三个土人正在与守卫拼杀的,见有滚来具同伴的尸体,他们楞了一下,互望了一眼,然后毅然放弃了已经被砍残的守卫,摇着圆刀呜呜哇哇的冲过来。
顾友之从衣服上撕出一根布条,把自己的手和打滑的刀柄绑紧。
刚绑好,那三个土人就冲到顾友之跟前,圆刀被他们高高扬起,三把刀同时朝顾友之劈来!
顾友之往后一跳,‘锵’的一声,三把刀劈到了地上。
顾友之一脚踩住刀,这一脚如同千斤,那三个土人想拔却拔不出来,顾友之趁着这个档口横着刀猛地一割,那三人喉咙上顿时出现一条血线!
三颗脑袋同时飞了出去!
杀完三人后,顾友之没有恋战,他火急火燎的往贤王妃睡的帐篷赶,途中不时有土人冲过来,都被顾友之砍死,只是越到后边他杀得越难,他有些力竭了。
终于,他找到了地方,只是那帐篷已经被烧成灰烬。
顾友之急了,发疯似的往旁边找。
左边没有,前边没有,后边没有!
就当他快要绝望的时候,他发现了她,她就躲在一辆运货的马车底下,黑色的罩帽给了她在黑夜中最佳的掩护。
“王妃!”顾友之立刻冲了过去。
那运货的马被系在了不远的树上,马儿在那里焦躁得直尥蹶子,王妃那头见救星来了,立刻从货板底下钻了出来。
顾友之急切道:“您没受伤吧!”
王妃那头虽然害怕,却强保着镇静,“没有,我们快走吧!”
顾友之;“我扶您上马!”
顾友之把贤王妃扶到了马上,他递了一根火把给她,“您来照路!”
贤王妃接过火把,顾友之再一刀砍断系着的绳子,然后翻上马。
“王妃抓紧了!”
顾友之喊一声,一刀面拍在马屁股上,马儿吃痛,嘶叫一声,不要命的往前跑去。
见有人骑马逃跑,那为首的土人用弯刀指着叽里咕噜的喊起来,无数土人从四面八方围过来,顾友之拿着刀子左劈右砍,也有土人被飞奔的马儿撞飞!
就当要冲出去时,从旁边突然传来一声喊:“老爷!”
顾友之和贤王妃望去,只见一匹马的前蹄已经被砍断,管家正掩护着顾夫人往山里面跑!
顾友之目眦欲裂,他看见管家已经身受重伤,一群土人围着他,他快要挡不住了!
“救她!”贤王妃大喊。
顾友之死死抓着缰绳,手上青筋暴起,可他没有勒马,他没听见似的拿着刀面朝着马猛拍,这一下甚至拍出了血!
这下马儿更不要命了,‘唰’的一下,整个营地已经被抛在了后面。
也不知跑了多久,马终于停下了,顾友之把贤王妃扶下来。
“你快去救她!”贤王妃急着喊。
“王妃!”顾友之的声音是嘶哑的,他朝着贤王妃一拜,“昔日贤王爷对我有大恩,我本想把这份恩情报还给您,没想到今日我家遭逢此大难,看来这个恩我是报不了了。”
贤王妃急道:“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你快去救她,现在可能还来得及!”
“晚了,”顾友之闭上眼,“已经来不及了!”他满脸的痛苦,一个八尺的汉子甚至留下了眼泪!
他朝着贤王妃又一拜,“王妃,我最开始打算把你们藏在我家后宅,这样谁也不能轻易知道,可惜我现在已经是家破人亡,再也没能力保护您了,我只能给您一个名分,今夜我顾家被土人山贼所害,护卫三十人、管家一人、家主一人全部战死,只有夫人和少公子逃了出去,这以后就是您和世子的身份!”
他向贤王妃磕了个头,“王妃,我这就去了!”他起身上马,朝着那团火光冲去。
......
管家已经被砍死了,尸体被砍成好几块,头也不见了,其他部位散落一地。
“抓住那娘们!抓住那娘们!”土族头子兴奋的大喊!
一群人向山里围拢。
山里,一个女人举着火把一脚深一脚浅的跑着,她经常会被树枝藤蔓绊倒,每跌倒一下下面就发出一次哄笑。
这女人就像已经进到包围圈的猎物,任土人们戏耍。
“星星闪闪,月儿高高,阿宝要睡觉觉,星星睡了,月儿睡了,阿宝也睡了......”
女人一边跑一边唱着儿歌,她的声音在打颤,绑在她怀里的孩子很乖,也不哭也不闹,圆圆的眼睛望着他绝望又无助的娘亲。
女人再一次重重的跌倒,她双手死撑着地面,保护着怀中的婴儿不受伤害。
下边又传来一阵笑声,女人抬头望去,土人们愈发近了,她甚至能看到他们狰狞的脸!
女人绝望了。
她把孩子放在灌木丛里,用包布小心翼翼的盖上他的脸,“儿啊儿,你爹不要你了,娘现在也保护不了你,只能求老天爷给你一条生路!”
她最后看了自己儿子一眼,然后举着火把,毅然决然的朝着另一个方向猛跑。
“来啊!我在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