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江水师提督听李凌水汇报军械一事,得知自力军标统被新军黎敏成枪杀,极其震怒。亲自带李凌水跑到自力军驻地,找到自力军统兵邓又侠。邓又侠见阎提督前来,笑道:“提督大人,提督大人,邓某正好备了些酒菜,上好的野味,本来要招待客人,您来了就我们吃!”
阎提督怒气冲冲:“吃什么狗屁野味!吃啥都一个味!欺人太甚,欺人太甚!”
邓又侠不知出了何事让平日温和的阎大人如此发怒,小心问道:“何事令大人如此生气?”
阎提督大嗓门喊道:“张香帅执掌湖北时,将定忠军一分为三,当时我就是总兵,他姓黎的算什么鸟!后来督练自力军,调用我大批军官,自力军说白了,就是代表我!如今姓黎胆大包天,竟抢我功劳,杀我标统,以前的事就算了,这回,我非讨回个公道不可!李凌水,你跟邓统兵说说,他是如何辱你?”
李凌水战战兢兢把先前所发生的事描述了一遍,亦是听得邓又侠双拳紧握,青筋暴起:“阎大人,此人我必除之后快!”
阎提督说道:“人必是要除,手上的军械先弄回来,你这样,王辛干的尸体先别急着下葬,要是葬了,挖出来。抬去总督衙门。先设法把军械讨回再说。看我水师不同以往,舰船老旧,就跑来我头上拉屎,我让他看看,水师再弱,也不是吃素的!你安排下去,下午就抬去总督衙门。”
邓又侠带了两营兵,抬着王辛干与几名兵勇尸体,王辛干所部,均身披白布,浩浩荡荡凶神恶煞开往总督衙门。
放下尸体,总督慌慌张张跑出来,一脸不可置信,拱手道:“阎大人,这是做甚?”
阎提督回礼道:“禀总督大人,新军二十九协黎协统,杀我标统,夺我军械,望总督大人禀公处理!”
总督掀开王辛干尸体上的白布:“哎呀呀,这个黎……黎敏成,怎么这么莽撞?来人,召黎敏成前来!阎大人,怎么……好端端的,怎么就开火了?”
阎提督道:“我们江边巡视,有船被劫,跑到现场人已经跑了!江面的事,我管,岸上的事,自力军巡防营管。李凌水立马跑去自力军,一起追贼,这倒好,贼人倒是追上了,赃物也追回了,黎大人,竟然跑到我们后面捡漏子!整整八门德国炮,六千条枪,弹药无数!还贿赂兵员!总督大人,同是朝廷命官,同是朝廷军人,可不能厚此薄彼啊。”
总督清了清嗓子:“阎大人!厚此薄彼,说不上吧!前年赈灾银,去年养廉银,哪一个不是你水师衙门拿大头,其余拿小头?汉阳兵工厂出来弹药,织造局出新布,我哪一回不是先送你水师衙门?如今你抬着人尸,带着两营兵勇,你是何意!叫你平日,严加训练,不听!被一个小小协统欺负成这样,却来找我?平日训练严格,何至于被人欺辱!你说,找来又如何,下肚了的东西,人家会吐出来?”
阎提督道:“不吐也得吐!黎敏成连水师衙门都敢欺负,自力军的人都敢杀,我不要他吐,哪天他连军舰都敢轰!他不吐也行,明日,我舰所有炮台,都对准他大营!至于底下兄弟们会如何,我便不敢保证了!”
总督道:“你敢!”
阎提督道:“那大人就试试!”
李凌水见状,拉住阎提督,往一边走去。一会消了怒气,总督也换了脸色,缓和了不少:“若黎协统归还物资,提督大人是否能就此作罢,今后常来常往?”
阎提督道:“就此作罢可以,常来常往可难说。他井水,少来犯我河水。”
话音刚落,黎敏成笑嘻嘻跑来:“阎大人,阎大人说的什么水?敏成见过二位大人。”
阎提督将脸别过去。良久,转身对着总督道:“治军必先纪律严明,打仗贵在左右相救。黎大人,怎能不问青红皂白,杀我标统,捆我部下?”
黎敏成陪笑道:“属下不知是贵部将士,获知消息,有人劫了军资。我误以为是哪一部哗变,便赶忙追来,急于消灭。误会,误会!”
阎提督命令左右:“来人,给我捆了!”
几名兵士听到命令,便上前,欲捆黎敏成,却被总督喝止:“放肆!堂堂新军协统,岂容你用私刑?”转身对黎敏成道,“拿了人东西,该还的要还。”
黎敏成故作惊讶道:“那是自然。枪炮上铭文全是德文,也没写是谁的。朝廷更并未将这批军械明文发给谁,那我还给谁呢?”
阎提督厉声道:“你放肆!军械由北洋发往长沙,护送之人全在自力军军营!遭革命党劫持,由水师衙门与自力军共同追回,岂容你来狡辩!我限你三日,送回自力军大营。三日之后,是何后果由你一力承担!”
黎敏成嘿嘿笑道:“阎大人,既是由我北洋新军发往湖南,那自要发往湖南,送回贵军大营,又是何道理?”
阎提督一时语塞:“既是由我首先缉拿,自是先还回我军中!你还也得还,不还也得还!”
总督大人一看事已至此,万一黎敏成果真受了北洋指示,真将这批军资发往湖南,实为不妥。还不如先放去自力军大营,起码,东西还在汉口。短暂酝酿之后,开口说道:“黎敏成,你不要嬉皮笑脸,这是嬉皮笑脸的事吗?这批军资,如此处置,你们听好!一,阎大人,你将军械算清,折成现银。我粗看,或值十五万两,打个对折,七万五千两,你照付不误。二,黎协统,你什么时候收到银子,什么时候将军械交付。如此,便两全其美。好了,我担保此事,你们各自回营。”
黎敏成料定阎提督极难短时间内凑出七万五千两,便应承道:“在下听总督大人命。告辞!”
阎相闯带着兵勇,尸体走了。
回到营中,各自都萌生了杀意。
张家父子为掩人耳目,听从何书珩建议,直接去了程府等,并未去巡抚衙门。巡抚衙门只何先生去。何先生办事谨慎,在巡抚衙门并未说什么大事,只说了一句:“张老先生不久便要去广州,已去程府府中同夫人告别,请大人与公子速回!”
程右贤一看到何书珩,明明已辞职很久,突然前来,必然是有要事不便在巡抚衙门说。于是叫上少秋少麟两兄弟,往家中跑去。
六人择了一处僻静处,交代任何人不得靠近。张老先生拿出发往天津的电报原稿和张翰初发回的电文,将此中含义说与了程右贤。众人听说,神色黯然,屋内如死一般寂静。
沉默了半柱香,程少麟道:“如果大哥有事,我必然领兵先反了!”
沉默一会,张翰堂道:“父亲,原谅孩儿不孝,若少麟大哥举了反旗,我定变卖全部家产支援!”
两人话毕,又是如死一般寂静,门外树叶沙沙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何书珩一直拿着两份电文逐字逐句仔细对比查看,试图还原张翰初在京师,天津,保定的经历,试图解释他为何会如此发文。按照两父子行文的逻辑,必然互相领悟对方意图,不然不敢随意回电,如何发文,事先势必反复斟酌。何书珩深思熟虑过后,开口道:“二位公子慎言!二位大人,我入巡抚衙门多年,历经四任巡抚。前三任巡抚,各任南北,何某对各地乃至朝廷官场,多有观察。细观此两篇电文,应该还有一些翰初并不能在复电中提及的细节。事情紧急,何某就直说。”
程右贤道:“何先生快说。”
何书珩起身道:“戊戌年维新,康梁一党曾对袁大人之小站寄予厚望,可袁大人却并未同流合污,反而一脚踩着维新党上位,为何?何某分析,一,袁大人之小站,并非一心为朝廷,而是自己攫取权力之棋子。二,康梁势弱,却声势浩大,袁大人可利用其上位,甚至有暗藏取而代之的考虑,毕竟朝廷能用之卒已所剩无几。如今湖广情势,湖南厉行三禁,正类似戊戌年维新,袁大人必然故技重施,踩着湖南上位,因而短时内,必然维护湖南。如今翰初正在袁大人帐下,翰初复信所言乃‘朝务’,非‘公务’,势必常出入朝堂。以他资历,最高可官至军机章京,如此能听到朝堂所议,便也在情理之中。迁思兄早年从军,与常庆常纯大人颇多交往,互相支应,现今翰初又娶了独女吴若南,必然会暗中帮助张家,保护程大人。虽然紧急,何某预计朝廷应无后续动作,牵扯不会很广。何况太后病重,将死之人,多有善念。程大人不必过于慌张。”
程右贤道:“何先生何以对当今时局有如此研究?”
何先生答道:“在下非对时局有研究,实是对人有研究。在抚衙年年迎来送往,达官显贵,三教九流均有接触,凡事皆多了心眼。何某辞任,绝非因为大人,相反,大人平日待我如国士,本应效力,奈何对朝廷实无多少信心。革命党亦与我有接触,屡番回乡,频频策我,欲我为之效力。何某遍览其主张,主义,纲领,问其如何组织,他们均无法答对。依我看,革命党与维新党,并无区别,难以成事,一无可靠军力,又无可靠人才。最终所行革命,除了推倒朝廷,与普通人何干?依然是贫者越穷,富者越贵。如此,无论革命党跑去哪里,对百姓生活并无什么影响,难以得民心。何况民心愚钝,民智未开,除了给当地官府添乱并无其他价值。军械被扣,虽翰初未说是谁所为,我猜想,以黄恪强,宋维仁之流,难逃干系,说不好,梁安图也其中有份!”
程少麟听何书珩分析,佩服不已:“何先生有卧龙之材,身在乡下,却知天下事。的确如你所说,我派出哨探斥候,上午送回消息,军械最先的确是黄恪强所劫。”
何书珩面容冷峻:“我话未说完。总督衙门此前我常去公干,对武汉三镇情形,了然于胸。虽武汉常驻新军,水师,巡防营,自力军,团勇总计六七万人,可是却分成了三派,各自为战,总督衙门常无力控制。若总督不换人,三派相争是必然。假以时日,少麟必然可趁乱入主武昌,即便如今朝廷将程大人去职,只要保留少麟军职,一切皆可翻盘。”
程右贤紧张问道:“依何先生高见,本抚如何应对?”
何书珩道:“何某所言,皆军政大计,烦请少秋兄默记!若果真如翰初所言,按照旨意公文的拟定下发,算时间抵达长沙或只需二十天。一者,再请翰初运作拖一拖,待下发之时再拖一拖,拖到两月便可。一、湖南禁烟未绝,所有牢中烟犯,尽皆斩首示众。官仓税粮按成制收缴,事后成立贷粮处,将所有官粮全部低息贷出去,以此两策收民心!二、立即将新军营以上军官升任文职,所得空缺由学兵补任,牢牢控住湖南军力。筹措银子,置办宅院,安置兵员家眷,将新任军官女眷,父母,子女安排在长沙,派兵护卫。以此两策,彰显从军之荣。三,清缴梁安图产业,追杀梁安图,黄恪强,绞杀革命党余孽,使湖南境内,无可抗衡程家之力量。火速提拔醴陵府一众官员,加固醴陵老宅工事。以此两策,保全最后的安全。四,准备巨额钱款,分赴南方各省。如今新王爷与汉人官员之争,愈演愈烈,南方各省督抚多为汉人,万不得已,实施第二次‘南方互保’。此四条,可保张程两家无虞。”
张老先生起身道:“何先生所言,条条切中要害。右贤兄,事不宜迟,张某愿替你走一趟南方各省。”
程少秋道:“父亲,官场之事,孩儿也愿意听从何先生安排。安排妥当,朝廷如何治罪,我一已承担!”
程少麟稍有一些慌张:“蔡东坡马上要去云南,所推荐六名日本陆军学校归国的教习还在路上。所带学生军官,目前恐怕还不能胜任。”
程右贤道:“非常时期,必用非常之法。烟土贩子,全交由学兵行刑。见些血,不能胜任也能胜任!”
程少麟领会到了程右贤意图:“父亲放心,一面我派人执行斩首烟土贩子,一面即刻派人追杀梁安图黄恪强!”
张翰堂道:“所需银两,我尽快筹集。各处门市,公馆,湖光阁的现银,我全部集中,随时奉上!”
短短三个时辰,六人便决定了湖南几百万人的命运。到底是危急时刻,才能看出谁才是真心。
程少麟回到巡防营,立即安排刘敬棠张启陆带人前往武昌,清查追杀劫持军械相关人等。
张老先生回到公馆,立即往两广总督衙门,两江总督衙门,云贵总督衙门拍了急电。带着随从,前往广州。
张翰堂回桔园召集一众心腹,暗中大量筹集钱款。
张老先生走后,婉真与少蓁二妯娌,明显觉察出了异相。以前婉真多在张老先生身边尽孝,对张老先生还是有些了解。出门不发一言,又无交代,必定是事关身家性命的大事。少蓁看了看怀里的崇文,轻声自言自语道:“你阿爹什么时候回来呀。”
张翰堂此时是绝不可能回公馆的。一则事情繁琐,二则行事必须相当谨慎,无关之人,最好不要知情。回到公馆,程少蓁自然少不了相问,无论如何答对,以少蓁心思,必能看出端倪。事情处理完结,再回公馆,才能大事化小,小事从无。
安排完事情以后已是深夜,王意如看出张翰堂疲惫,便泡了参茶,做了些点心。卧房伺候的奴婢眼生,一问,是王意如新买的。自三月以来,桔园人手已经不够用。张翰堂对王意如说道:“这里我可能要住湖光阁几日,顺手的奴婢若能带去,便带去几个。你若愿在桔园便在桔园,愿去湖光阁帮我,就去湖光阁。”
王意如道:“你要去湖光阁,你就去。那里人多眼杂,说事不便,他们更愿意来桔园,我在桔园帮你处置。”
张翰堂道:“那好。如今我需要筹集大量现银,你安排人手,将后面的屋子和地库清空,你帮我守在桔园。不紧急的,你相机处置,紧急的,尽快来湖光阁报我。”说罢疲惫地躺下了。
王意如跟着躺在张翰堂旁边:“翰堂,我知道你平日辛苦,有件事,不知会不会让你稍微高兴一些。”
张翰堂闭着眼睛道:“什么事?”
王意如将张翰堂的脸掰过来对着自己:“我有了。”
张翰堂依然闭着眼睛:“有了什么?”
王意如轻声道:“怀上了。”
张翰堂顿了一下,腾地坐起来:“什么?怀上了?”
王意如道:“两个月没来了。”
张翰堂一听脑中一阵眩晕。王意如此时有孕,真说不上是好事。先不说如何与程少蓁提及,崇文还才半岁多,这里又怀上一个。父亲刚走,家中兄弟全都不在,这等事又如何安排?若真两月前就已怀上,来年开春便会呱呱坠地,想瞒都瞒不下去。张翰堂正在走神,王意如以为张翰堂兴奋过度,推了推张翰堂:“翰堂,你会不会娶我?”
张翰堂慌慌张张爬起来,连说着“娶,娶,一定娶。娶肯定是要娶的,不娶将来生了,小娃娃名字都不好取。”说着说着便到了门外,王意如坐在床上,不知所措。其实自己也就随口一问,不知张翰堂会这样。同时更没考虑过张翰堂会给自己名分,哪怕是小妾,对自己而言,也是奢望。
张翰堂不觉已经到了湖光阁,便走了进去。掌柜奴婢侍女阁凤看到大东家前来,都行礼打招呼。张翰堂面无表情,径直进了自己的天字房。奴婢侍女见状,连忙进门来服侍。张翰堂心中实在压抑,无处发泄,一时性起,将侍女按倒,扒光衣服,狠狠发泄了一通。侍女也不挣扎,任由张翰堂发泄。事后扔了几两银子,又拉来了一名侍女。
完事之后,命令这两名侍女道:“今晚你们哪都别去,就在这里陪我!”
天一亮,张翰堂想起王意如,顿为昨晚之事后悔,便一人给了几十两银子:“今后再不要让我看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