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个姑娘名唤莹儿的，稍稍后退，看了看高挂的棋盘，道，“原来是那秀才占上风了。”
“真的啊，怎么可能？”
莹儿却似乎没有听到，只是自顾自低声道，“他也是聪明，懂得有舍有得，舍得多，得的少，但积少成多，竟将局势改变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人难道真能赢了苏公子？”其中一个姑娘轻蹙眉头，难以置信道。
其他人也问，莹儿摇头道，“未成定局，谁也不知道，但他若能按部就班，按这种下法继续下，不是没有胜算。”
“啊？才不要他赢呢！”这些姑娘哪个没有听过苏彦申的大名？见了他本人，更觉得他温润如玉，恍若仙人，比想象中还要好百倍千倍。
这样的神仙人物，怎么能轻易输给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
顿时她们不忿起来，完全忘记了，她们甚至比燕钊还要卑微。
对弈越发激烈，四周鸦雀无声，燕钊与苏彦申已经心无旁骛，若是燕钊这个时候抬头看李渊，他会发现，李渊眼中的惊讶和赞许，已经藏也藏不住了。或许他不用赢棋也已得到他的认可。
燕钊面上不显山露水，但他心中焦灼至极，汗水慢慢从脸颊上流下来。此时，彼此咬得很紧，正是决胜的关键时刻，一招不甚，全盘皆输。
对面的苏彦申看了他一眼，明显感到他的手指尖儿在颤抖，暗中不解，方才他稳如磐石，怎么这一会儿又杂念丛生呢？
其实，与其说是杂念丛生，不如说是摇摆不定。他毕竟不是叶良茉，即使再模仿，骨子里他不是她，所以他在自己、叶良茉之间来回转换，摇摆不定。
是，那日他捉摸她棋局，连连对弈，一次也没有赢。
但他怀疑她笨拙的下法，他用此招，已经丢失大片的棋子，还要继续吗？继续下去，会不会输？
是继续她的下法，还是换自己的下法？这种抉择，每一次落子，都令他犹豫不决。他下得越来越不确定，越来越慢。
顾梓柔拽拽哥哥的袖子，皱眉道，“怎么样？苏哥哥会不会输啊？”
顾梓安看着棋局，“谁知道呢。”
顾梓柔郁闷道，“唉，早知道就该先拿了花灯。”
顾梓安无奈一笑，这个妹妹！就惦记花灯，若是输了，他苏彦申的脸面可就丢了啊。想到此，他也不由抬头，担心地看着棋局。
一遍又一遍，越看越觉得熟悉，这分明是叶良茉的手法嘛，可是……这几手似乎又不像。
而台上，苏彦申看着他，心中疑惑，这几手，都不像初时那样，他真的自乱阵脚了。
燕钊身在局中，无法看清棋局。其实，与开局时相比，已经走得太远太偏。
初时笨拙，此时高妙；初时稳，此时急，初时失棋子，其实在布局，此时吃棋子，实则无路可走。
两人对弈，本来不相上下，可以一战，可惜燕钊却自乱阵脚……而苏彦申毕竟与不少高手对弈过，早就练得冷静沉稳，他不慌不忙地应对着，一旦看到破绽，便死死咬住。
燕钊心中本就焦灼，一旦被他咬住，就好像被人抓住了尾巴，一味挣扎，方寸大失。连连出错，局面瞬间逆转，棋子大片大片丢掉，虽则没有完全败，但是……
对面的燕钊手捻着棋子，顿了片刻，暗中咬牙，手中棋子“啪嗒”掉落。但是……已经没有必要继续。他输了。
旁边的敲锣，“当”地一声。老者还沉浸其中，听到锣声，愣怔了一下，然后大声道，“苏公子胜！”
台下一片欢呼。
苏彦申看他还坐着，脸颊上汗水涔涔，他微微弓着背，手搭在膝盖上，好似被人敲了一记闷棍，定住不动。
作为失败者，没有人注意他如何如何。但苏彦申注意到了，这个人虽然输了，但是下得棋可圈可点，尤其初时的手法实在是朴实、踏实，看似拙，其实大巧。
他想要问他师承何人，想要拜会结交，拿过花灯来，那人已经默默走开了。
十二花仙鱼贯而来，苏彦申提着花灯走下来，心思还是恍惚，想要追上去问，但有人在等，他不便离开。
抬眼，顾梓安奇怪地看着他。“怎么了？”
苏彦申道，“没什么，只是觉得他下法奇怪，时而老练，时而稚嫩，好像是在跟两个完全不同的人下棋。”说着，他忽然开心笑道，“阿瞻，你看到没？最初的手法，看似笨拙，可圈可点，没有定性的人，可做不到。”
舞火龙的队伍经过，顾梓安眼中火光闪动，他侧身躲过，灯火从眼中消失。
一瞬间，他的眼睛深如渊，黑如夜，忽而他接过花灯，眼中重新布满灯火，他只是轻笑了下，道，“有何纠结的，你不还是赢了吗？”
苏彦申疑惑地看着他，总觉得他知道些什么，可是顾梓安已经拿过花灯，转身和顾梓柔说话。
苏彦申摇摇头，跟上去。心道，或许是自己多心了。
而另一边，燕钊默然走着，忽然面前出现了一个人，将他的颓唐一扫而空，竟然是端王李渊。
两人在酒馆雅间落座，燕钊心中激动不已，眼中的兴奋几乎压抑不住，只好低头不作声。
坐定片刻后，他又想起自己输了的事实，犹如冷水泼下，瞬间浇醒。
李渊见他低头不说话，便先开口，道，“公子，在下袁礼，见公子棋艺精妙绝伦，有意结识。”
听他如此说，燕钊抬起头，不解道，“我输了。”
“话不能这样说，”李渊摇头，鹰眸盯着他，毫不掩饰眼中的赞赏，“你开始下的那些，连童子都会，我以为铁定要输，可是看到一半，才惊觉你俩不相上下，甚至你更占上风！原来你最初是布局呢，步步笨拙，但环环相扣……”
说到这，李渊适时地安慰他，“可惜你经验不足，面对的是苏彦申这种强敌，但我相信假以时日，公子必定战无不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