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中最不可一世的蛇妖葵娘败了,败在了芅姜手中。
葵娘逃出青宅的当晚,这个消息便像是长了翅膀,飞快的传遍了长安城。而一听到这个消息,之前忙着巴结葵娘的各路小妖小鬼立马改换门庭,都跑来投奔芅姜了。
葵娘这次伤得不轻,再一听说手下们都叛变了,气得怒火攻心,当场瘫在了洞府。
反观芅姜,那小日子过得叫一个滋润。没事接受接受各路小妖们的朝拜,无聊时陪着青寻研究研究香料,逗弄逗弄白琬,悠然地她都快忘了赖在青宅的目的。
芅姜看青寻沉默寡言,喜怒不行于色,一直都以为他很难相处,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她发现青寻也不全然是一个冷冰冰的人。
青寻的脾气很好,也很有耐性,即便对方是她,他也能做到有问必答,答必细致,只是很多时候显得有些不通世情。
白琬就不一样了,小家伙整天像防贼一样的防着她,还总是拿着账本跟她算账,让她赔砸坏的院子的钱。有时候遇上来找她的精怪,白琬还会炸毛,搞的芅姜很不明白,怎么他小小年纪就这么大脾气,每天又要操那么多的心?
不过看在白琬长得可爱又好欺负的份上,芅姜当然原谅他啦!
时值十月,正是长安城中秋冬交替的时节,而随着气温的波动,时常会出现大雾天气。
今夜又是这样,从傍晚时分便开始起雾,戍时过后,几乎对面不见人影。
芅姜陪着青寻研完香料,回到了自己的房中。
这个房间是她向白琬要来的,虽然她可以不用休息,但她还是想要一个属于自己的空间。
经过这段时间的修养,她的伤势已经开始复原了。不出意外,再过些时日,她便可以对青寻下手了。
想到这个,芅姜心中畅快,起身就想去找交好的小伙伴们庆祝一下。这一脚刚跨出房间,她就听到不远处传来“嗟嗟嗟……嗟嗟嗟……”类似蝈蝈的虫叫声。
若在往常,她也不会刻意去关注这个,只是以最近的气温来看居然还有虫子出没,这就奇怪了。感到一丝好奇的她四处瞄了瞄,还没来得及走到前院呢,远远地就看迷雾之中走来了一个小童。
那真的是一个小童,看起来比白琬还小得多,光着肉肉的小身子,一步一步艰难的行进着,背上还背着一个麻布的大口袋,大的足以将他整个地塞下去,口中还时不时地发出“嗟嗟……嗟嗟嗟……”的声响。
芅姜一愣,停下了脚步,凭着直觉,她感觉到这不是一个人。
不会也是冲着青寻来的吧……她如是想。
青寻的这座宅子是长安城中最典型的建筑建构,坐南朝北,前庭后院。内院的东侧是主人的住所,西侧是客房。而那小童从前庭进来后便转向了西侧,也就是芅姜住的客房的方向,目标显然不是主人青寻。
一看到这儿,芅姜自嘲地笑了一声。明摆着她想多了,人家是冲她来的,不是青寻。
都来客了,还走什么呀?
芅姜也不急着走了,干脆站在了原处,等着那小童自报家门。
可是这一次,她似乎又想多了,那小童愣是没半点要和她打声招呼的意思,直接就从她身旁擦了过去。
芅姜愣愣地望着那小童,有些意外。“喂,你是谁?”她忍不住地问道。
一声问罢四周寂寥。
那小童也不知听没听到,只就自顾自的拖着大口袋往前走着,走到芅姜房门前,他竟然一头钻进墙里。
虽说芅姜也没指望他给自己上贡,可芅姜也没随便到让一个陌生人进自己的房间啊!
芅姜顿有些恼,转身走了回去,就想看看那小童进她房间想干什么。
这一回去她发现,她又想多了。人家什么也没拿,什么也没干,只就边走边发出:“嗟嗟……嗟嗟嗟……”怪响,穿过一侧的墙,又出去了。
见过奇怪的,还没见过这么奇怪的,这一下芅姜不明白了。
既不冲青寻来,又不冲她而来,那这小童出现在这儿是想干什么的?别告诉她,他只是路过啊……
“当……”
“当……”
“当……”
随着城中钟楼上的晨钟敲响,天渐渐的亮了。
芅姜趴在几案上,两手托着腮帮子,还在想着那怪异的小童。
昨夜那小童消失之后,她找曲江池里的鲤鱼精打听过了,那号称长安城万事通的鲤鱼精居然都不知道那小童是谁,还直呼芅姜见了鬼。
啊呀,要是能见到鬼,她倒是很想见见。可她都已经被人喊成鬼了,哪还能有比她更像的?
不认识就算了,芅姜还不想给自己找事情做。比起那小童,显然守着青寻才是她当前最重要的事情。想到这儿,她起身便拉开了房门
外面大雾已经散了,日头高悬,晴空万里。
被那强光刺了一下眼睛,芅姜忙一手挡住了额头。可愣了一愣,她忽然想起了什么,满心期待的将挡在额头的手送到了阳光下。她的手白皙修长,纤纤如玉,可一遇到阳光却一下子变得透明了。
一看到这个景象,她那莹亮的目光瞬间黯然了下去。
修炼千年才成息灵。
息灵?
是的,她对青寻和白琬撒了慌,她是灵类中仅此于真灵的息灵,有着强大的能量,有着千年的修为,可再强又如何?她到底也还只是个灵,阳光下也依旧会现出原型。她早就应该有所觉悟的,阳光下的生活早已经离她远去……
芅姜到达前院时青寻和白琬都已经起了,正在院子里晒用来研香料用的香草,屋里屋外忙得不亦乐乎。
芅姜一见到此,上前便要帮忙。
为了拉近关系,近来她没少献殷勤。对于这些事情青寻并不在意,倒是白琬,起初十分排斥,不过后来看到她并没有坏心便随她去了,虽然偶尔还会“哼哼”两下,但是对于她的帮助显然是领情的,说话的态度比一开始好了很多。
三人一番忙碌,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库存的香草全都搬了出来。
忽然,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青寻离大门近,顺手便去开了门。结果门拉开一看,就只见外面站着一胖一瘦,两个穿着官服的官差。
此时尚早,多数的铺子都没有开门,就算要买东西,也没有直接来敲老板私宅大门的。
青寻有些诧异,问道:“两位,有什么事情吗?”
两个官差对视了一眼,那个胖些的掏出了一面令牌,道:“我们是长安县府衙的,你们知道蔡武一家死了吗?”
长安城以朱雀大街为分隔,划做了长安和万年两县。朱雀大街以西归长安县,以东归万年县,两县又统归京兆府管辖。延康坊位于朱雀大街以西第二大街,自然这便也就成了长安县属地。
至于那蔡武……青寻却有些莫名:“蔡武是谁?”
那两个官差来敲门之前就已经听说了青寻是新搬来的,和周围的邻居不熟,所以青寻的反应倒也没让他觉得奇怪。他只是迟疑了一下,又问道:“那昨晚上,这附近有发生什么可疑的事情,或者出现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延康坊临近朱雀大街,每天人来人往,要说可疑,那首先得说清楚怎样的叫做不可疑。
青寻思忖了片刻,摇了摇头。
那问话的和同伴对视了一眼,心有不甘地又道:“你再好好想想。”
芅姜和白琬听这话音有些不太对劲,一前一后也走了过来。
芅姜插嘴问道:“到底出什么事情了?”一大清早的净问些奇怪的问题。
那瘦些的官差闷声叹了口气,朝着前方抬了抬下巴:“昨夜死人了,死了一大家子,就你们隔着两堵墙的邻居,蔡武一家。”
芅姜不可思议地看着他:“啊?死了一大家子?”
那官差也很无奈:“如若不然,我们兄弟也不会一大早的来敲门问话。”
听起来似乎有些严重……芅姜忙将目光递向了青寻。
白琬问道:“那他们是怎么死的呀?”
“他们……”那官差正待回答,他的同伴忽然一声咳嗽:“咳……”示意他不要透露细节。
那官差只好又转开了话音:“这个还在调查之中,你们要是发现线索,或者知道一些什么事情,希望能如实的告诉我们。”
那两个官差大概是觉着问不出什么,也没再多问,嘱咐了两句后又往别家去了。
芅姜看着他们离开,感到一阵无语。这人死都死了,怎么死的还能是个秘密吗?不过能一晚上死一大家子,这事总归挺可怕的。思忖了片刻,她转头瞅向了青寻:“大补药,你们邻居诶,你要不要去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芅姜打从住进来就一直这么喊青寻,青寻也是好脾气,居然什么意见也没有,就由着她了,似乎就是她喊他狗蛋,他也没意见的。
对于凑热闹这种事情,青寻并不热衷,他朝着身边的几只口袋抬了抬下巴:“东西还没收拾完,不去了。”
“哦……”芅姜感觉有些扫兴,只好将目光又转向了白琬。
白琬每次只要一和芅姜独处,总少不得被芅姜揉腮帮子,揉得都快肿了。他一脸不乐意地强调:“我不去!”
可芅姜却不依不饶:“小白,别嘛,不是你们邻居嘛……”
白琬后退一步,连忙躲到青寻身后:“我要帮主人收拾东西,没时间。”
芅姜无奈地耸了耸肩:“好吧,你们不去就算了,我也是好心。反正我是觉得这两个官差对那一家子的死因避而不答肯定有问题,若是寻常的案子,哪里需要这样隐瞒?”
青寻听着这话,思索了片刻,觉得她说的话有些道理,转头便对白琬道:“就去看看吧。”
白琬没想到青寻会忽然改变态度,惊讶地睁大了眼睛,指了指芅姜:“啊?我和她吗?”
青寻点了点头。
白琬的脸“唰”一下子涨红了:“主人……”他没想到青寻就这么把自己给卖了。
芅姜一看奸计得逞,不等青寻表态,上前一把拉住了白琬:“看个热闹而已,废话怎么这么多?”然后冲着青寻灿然一笑,拖着白琬就出了门。
要论烦人,白琬深深的觉得,芅姜是他见过最烦人的家伙了,想做什么做什么,都不在乎别人是不是有意见的!
白琬和芅姜到了蔡家宅子门口时,门口已经围满了人,大家都在七嘴八舌地议论着,宅子里的尸体已经被官府搬走了,大门掩着,看不到里面的状况。不过据看到的人说,这家人死得很奇怪,肢体全都干枯了,官府的仵作也没验出个所以然来。
死相离奇,果然有古怪!
芅姜瞟了白琬一眼,很是得意:“怎么样,我没说错吧?”
白琬不以为然地“哼”了一声,却很不明白,蔡武一家死得古怪不古怪和他又有什么关系,这妨碍到他们铺子的生意了吗?
两人正挤在人群之中听着议论,忽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诶,是你们啊?”
芅姜一愣,转过了脑袋,就见着一个穿着黄色胡服的年轻男子正笑嘻嘻地看着她和白琬,那男子圆润的脸蛋透着亲切,可是她却并不认识他。“你是?”她有些好奇。
那男子道:“我叫铁涛,就住你们隔壁的隔壁,我见过你们。”
“原来是这样啊……”芅姜点了点头,一手搭在了白琬的肩头:“我叫阿姜,这是我弟弟小白。”
铁涛腼腆地笑了起来。
白琬却嫌弃的白了芅姜一眼,弟弟?敢情还真当是一家人啊……
说话间,芅姜指了指身后,小声问铁涛:“对了,他们家到底怎么回事?”
铁涛迟疑了一下,看了看左右,冲芅姜和白琬招了招手,在确保没人在看着他们之后,他这才道:“我告诉你们啊,特别可怕。”
芅姜一愣。
铁涛一边说着一边比划:“都成干尸了……眼睛瞪得……这么大……身体都这样扭曲着……”
白琬有些诧异:“有伤口吗?”
铁涛摇了摇头:“不清楚,我也就远远的看了一眼。”
芅姜和白琬看完热闹回到家,青寻已经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拿着一些新的香料正准备去铺子。
白琬一看到这儿,顾不上喘气,忙将东西从青寻手中接过。
青寻问他道:“怎么样?”
芅姜接过话音:“没看到尸体,听说死得很离奇,都变成干尸了,还认识了一个你们的新邻居。”
青寻不解地看着她:“新邻居?”
芅姜刚要解释,白琬一脸不悦地转来了目光:“下次你别随便跟人说我是你弟弟。”
芅姜乐了:“不说弟弟说什么?那儿子还是孙子,你选一个?”
白琬急了:“你……”
芅姜转回目光,又继续着之前的话题:“姓蔡的这家人缘好像不太好,一大堆人都在说他们家抠门,欠了好几年的账不但不还,还耍赖说没这回事。”
青寻蹙了蹙眉头,问道:“这就是你们打听来的消息吗?”
芅姜点了点头:“是啊,那你想知道什么?”
倒不是想知道什么,只是这些听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青寻迟疑了一下,将目光又转向了白琬。
白琬被芅姜给气到了,鼓着腮帮子一直在哼哼。
青寻总觉着再让他们两人这么拌嘴拌下去会打起来,无奈地叹了一声,摇了摇头:“时间不早了,铺子该开门了。”
“哼!”白琬又是一声哼哼,提着放香料的盒子走向了前。
便在三人即将跨出大门之际,从外面窜进来一只大黑猫,连路也不看一头就撞到了青寻的腿上,两条前爪一把抱着他就大喊:“老大救命……救命啊……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