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塔很高,周围种着的高高的古树的树梢也不过及其塔腰,古树上挂着许多铜色的小铃铛和写着字的木牌,有暗红色的丝线从树影在穿插而过将古塔周围的一切联系起来,像一个圈,将其中的一切牢牢地禁锢于此地。从古塔附近向外看,并不能想象这里位于一个偌大城池的中心,更不能想象此地位于沙漠,反倒像是平原中可以见到的场面。
这里有着刺鼻的香灰味,赵惜月站在塔外时就能闻得到,这味道她并不喜欢,这使她想到了赵家那个庞大阴暗潮湿的祠堂那里整齐地摆放着赵家先辈的灵牌,为数众多,像是一双双阴冷灰暗的眼睛,死死的盯着每个前来祭拜的鲜活的生命,带着死亡的气息。
赵惜月吸了吸感受到不适的鼻子,在她停顿在这里的时间段里顾修竹已经绕到古塔的入口处。赵惜月看了看四周的黑暗,狂风与黑暗中飞舞的树影就像鬼影幢幢,使人心里生寒,赵惜月看着顾修竹已经消失在拐角的身影,顾不上那让她浑身犯恶心的味道咬了咬牙跟了上去。
古塔的入口是两扇沉重的铁门,上面的浮雕在岁月的流淌和香火的熏燎下浮着一层青绿色的锈迹,这铁门巨大沉重的身躯庞大得令人害怕,使人站在面前时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敬畏之感,铁门两侧摆放着的并不是中原常见的石狮子,而是两个举着油灯的石头雕刻而成的蛇身人面,手肘上悬着的油灯此刻正孤悬地亮着,照亮了人面上那青石雕刻的空洞的青白的眼珠。
赵惜月饶有兴趣地绕着蛇身人面观察了一圈,兴许是夜晚油灯光线的原因,无论她走向哪个方向,那人面空洞的眼神都仿佛死死地盯着她,盯着这个冒冒失失闯进这座沙漠中城池的人。
在她忍不住想要摸摸那人面的眼睛前,背后传来重物推移的巨响,她仓促地回头才看到顾修竹不知何时已经推开半扇沉重的铁门。虽然一看那铁门就不是她那小身板可以推得动的,可看到顾修竹推得轻而易举,进去时还脸不红气不喘地丢给她一个“你怎么还不跟上”的催促眼色,她还是自不量力地试着推了推另外半扇还合得严实的门。
纹丝不动,这是她使了吃奶的劲后得出的结局。这门并未上锁,看样子那看管这里的人并未想过这城中还会有半夜来此地亵渎神灵的人,也大概没想到会有人如此轻而易举地推开这铁扇门。
步入古塔,一阵阴寒之气从脚底袭来,与外面狂风大作的冷并不相似,这塔里的冷意像是有人贴着你的后脑勺朝你脖子上吹气。赵惜月抱住瑟瑟发抖的自己,认真观察起这个塔里的情况。
塔内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金碧辉煌,而是泛着幽幽的青蓝色。古塔有八层,每一层的正中都肃穆地放着一座雕像,赵惜月此刻处在第一层一眼望去便能看见位于正中巨大高耸的一座神像。那是一个女神像,神色悲悯微微低头望向脚下,那里摆放着几个蒲团,平时前来祭拜的人们就在此地跪拜。
神像前的桌案上燃着那些香火和红烛,此刻正升起缕缕青烟,像轻纱一样笼着那神色悲悯的女神像,为其带来一丝神意。
赵惜月与那高高在上的神像对视许久才挪过头,望向空旷高悬的隔层,砖石隔层下面一点用暗红色的木头交错搭了一层格子,上面系着为数众多的铃铛,铃铛个头比外面树上挂着的大些许,有红色丝线从铃铛心里低垂下来。明明塔外狂风大作,这铃铛却丝毫不晃动连那些红线也没有一丝晃动的痕迹。赵惜月从这才发觉这塔里虽然冰凉凉的却没有一丝风,屋外的风雨大作丝毫不能影响古塔里的沉寂,那些轰隆隆的雷声也在进入古塔后变得几不可闻,像是从很远的远方传来的。
如此的安静,这的确是个适合修行和礼佛的地方。可赵惜月还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对了,是那些铃铛声。那些沉闷如哭泣的铃铛声,她在离塔很远时就听到了这种声音,刚刚在塔外时也听得觉着声音更大了些,原本她以为是塔中铃铛的声音,可这上面的铃铛明明纹丝不动。
是从上面几层传出来的吗?她有所思考,走向古塔右侧的泥石的台阶,仰着头想要看清上面一层的情况,可楼层相距太远,每层间的隔断也厚实的吓人,她能看见的只是黑乎乎的一片,无法分辨出什么。
正当她从古塔周围的墙壁上突出的放蜡烛铁架子上掰了一节燃烧的蜡烛,跃跃欲试地打算上楼梯看看时,空荡荡的古塔里传来顾修竹叫她的声音。
“别去上面。”
赵惜月踏上阶梯的半只脚又收了回来,回头望时看见顾修竹从那庞大的女神像背后绕过来,手上不知何时提了个水红色的纸灯笼,此刻正看着她,“跟我来。”说完这句便又转身绕回了那座女神像后面。
不是说有秘密在这座塔里吗,上面可还有七层没看呢。她心中疑惑却懒得再提问,护着半截燃烧的蜡烛认命地跟在顾修竹在拐角消失的身影后面。
女神像背后没有蒲团,毕竟没有人会想在祭拜时对着神像后脑勺,这既不神圣也不尊敬神仙。神像背后摆放着燃烧的红烛,一大片放的整齐围成一片半圆,在幽蓝色的古塔中烘托了一些暖色。
顾修竹此刻正站在那蜡烛围成的半圆和女神像背后的一小片空袭那儿,摩挲着神像背后不知在看些什么。赵惜月看到此地如此亮堂,便将那半截小蜡烛放到了燃烧着的红烛堆里。小心翼翼地从缝隙里挪到顾修竹边上。
等她走近才看到了更不同寻常的事,顾修竹站着的那个位置上,有一扇小门嵌在那里,顾修竹看到她过来挪了下位置。她凑近仔细观察。那扇青铜门很小,只有一个七岁小儿那般高,上面的浮雕也较大门上的小些却异常精致清晰,图上刻的是战乱时的场景,一个高坐马上面目狰狞的穿着盔甲的人挥舞着长枪带领着士兵,被屠杀的人似乎是普通百姓身着布衣,面上的恐惧活灵活现,使人遍体生寒。
这与神像正面的悲天悯人十分不称,这样的东西怎么会突兀地出现在女神像背后?赵惜月用手摸了摸门缝并敲了下,确定了这扇门一定通向了什么地方,这座神像里面是空心的。那些常来祭拜的百姓就没发现过这里吗?
她心中疑惑,观望一下才发现顾修竹脚下有块打磨的光滑的金石与神像材质无异和这扇门大小也相似,应该是摆放在这块青铜门门上掩人耳目的吧,她心中了然,城中居民对神的崇敬使他们不敢冒犯这座神像,自然也不会想到他们每日祭拜的神像不过是一具空壳,里面还藏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而那青铜门也因为长期被石头盖着没有受到空气腐蚀上面图案也保持的清晰可见。
“这扇门……通往哪里?“她用手抚摸着浮雕上人们痛苦的神色,于青铜门与雕像间的凹槽处发现了一个小的金制的锁孔。
因为雕像背后空间并不大的原因,顾修竹与她靠得很近,听她这么问后,伸出右手张开修长的手指让她看清手心里刚刚紧握着的东西——那是一把金色袖珍的钥匙,很明显与那墙上石槽里的锁相合。
“暂时还不清楚,我在白日里发现了这扇暗门,因为人来人往没能仔细探查。这把钥匙是我刚刚从佛像手里发现的,不过不管门里面是什么,都应该与这座城的秘密有关。“
赵惜月从他手里拿过那把钥匙,想起了刚刚看到的神像,仙人神色悲悯,右手紧握放在膝上。是那只紧握的手里放的东西罢,原来在她四处乱逛的时间里,顾修竹一个人完成了这么多事情。想到这她不免有些汗颜,似乎从认识一来她就没有起过什么作用。
钥匙与锁孔契合,精致且很少见的式样,即便赵惜月在皇城最繁华的宫殿里也未曾见过如此精致的锁器,一看就是熟练的手艺人才能造出的成品。
这把金子铸成的钥匙锁着什么样天大的秘密?赵惜月将钥匙插进锁孔,轻轻拧了一下,一声“咔嗒“声后,小却沉重的青铜门向着两个陌生的来客打开了一丝缝隙。
有一阵冷风从黑洞洞地缝隙里席卷着潮湿阴暗地空气刮出来,将屋顶上一片平静的风铃们吹的乱舞,“叮叮当当“的嘈杂声瞬间席卷了整个古塔,其中却夹杂着几丝赵惜月在屋外听过的那种沉重的呜咽声。
赵惜月自己打开的门,自然离入口最近。此刻顾修竹站在一旁一副让她先走的模样,她也不好提自己有点害怕这种场面的事,硬着头皮躬身艰难地爬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