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惜月是被顾修竹牵着出的太和殿,月色冰凉,顾修竹的手却温热踏实。她回头看了眼只剩云贵妃一人的庞大宫殿,心里有些不明不白。
云贵妃在听完顾修竹的来意后就黑了脸,原本脸上一直未消失过的笑意也了无踪影,她的眼里带了恨意,死死的盯着顾修竹面无表情的脸。
“这是顾夫人亲自给我的。”她朱唇轻启,话音虽轻微但却带了质问的语气。
“我知道”,顾修竹看着她,似乎在觉得她是大惊小怪。“我母亲是想将这镯子交给顾家的人……而你,已经嫁给皇上许多年了。”
云贵妃听他这么说眼泪无端地从眼角落下,她拽住顾修竹的衣襟,像是死死地抱住一块浮木。
“你恨我对不对,你恨我没等你就嫁给了皇上!可我是有苦衷的啊,求求你,别恨我……”
顾修竹皱了皱眉,似乎为她的举动什么困扰。
“你是不是误解了什么,从一开始这镯子就是母亲执意要给你的,与我并无关系。而我只是想拿回顾家人的东西……”他的脸色也因为云贵妃的不依不饶变得有些难看。
“还有……”他斟酌了语气,狠下心来说到,“你也不必在我面前演戏,你是什么性格我知道的很清楚。”
云贵妃这下连眼泪都僵在脸上了,吃瓜群众赵惜月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尴尬。
顾修竹说完就拂开她纤细的手腕,朝向赵惜月站着的方向走来。他握住赵惜月的手,面上没有什么波澜,踏步走出了太和殿。赵惜月心中忐忑,一步三回头地看向还站在原地的云贵妃。
她妆容秀丽,看起来并不像个怀胎已久的妇人,如果忽略了她渐渐粗胖的腰肢,旁人定会认为她不过是个乖巧懂礼的大家闺秀。如今这位妇人脸上却带着阴狠的狠意。
“这就是你的选择吗?你选择的就是这种货色吗!”云贵妃的咆哮还在空荡荡的太和殿内回旋。
月色正好,清凉如水。皇宫彻底陷入寂静,顾修竹拉着赵惜月前进的步子也慢了下来,最后停下来看着半空中温柔的月色。
赵惜月心情颇好,收回了自己被秋风冻得冰凉的手,揣在怀里一脸玩味地看着顾修竹。
“……云贵妃?”
顾修竹没有回答,将另一只手上握着的晶莹剔透的玻璃种玉镯拿在手中把玩。
“我在谢家的时候,你是因为我和谢殊有婚约才生气的是吗?”赵惜月变本加厉,凑到他面前问他。
铅灰色的夜色下,看不清顾修竹的表情。他却突然抬起眼看向一脸打趣的赵惜月,眼神明亮的可怕。
赵惜月有种不详的预感,稍稍往后退了些,嘴里还不依不饶地开着玩笑。“我和谢殊有婚约,你和这个云妃不也是不清不白……”
话音未落,她后退的步子就被顾修竹拦住了。修长精瘦的大手揽住了她的肩,将她带到了一个有着清新味道的温暖怀抱。
她震惊之余,右手却被顾修竹握住,一个温凉的镯子顺势滑倒她的手腕上。
顾修竹声音很轻,从她耳后传来,是只有他们两能听见的话。
“我和她并没有什么关系,我母亲与云妃的母亲是世交,这玉镯是母亲在世时未问我意见时固执己见送给她的。如今母亲已去世多年,我只是拿回属于顾家的东西……我和她没有任何纠葛,我也希望你和谢殊也是这样。”
赵惜月感觉有点头晕,顾修竹身上有好闻的清亮的味道,怀抱也是温凉的,明明秋风寒冷萧瑟着她却觉得耳朵和脸颊热的发烫。
她不知作何反应,只好维持着这样的沉默和姿势尴尬地站在寒风中。幸好顾修竹在她即将崩溃前松开了环着她的怀抱。
赵惜月刚想松一口气,腿却不争气地麻了。踉跄几步拽着顾修竹的衣袖才缓下来,她感觉自己的反应有些丢人,低着头不再说话。眼神却眼尖地窥到右手手腕上在月光下呈现半透明的玻璃种翡翠,心里有些忐忑。
赵惜月从云贵妃那样的歇斯底里中便能猜出这镯子除了价格珍贵外肯定对顾修竹有着非凡的意义,如今却不明不白地戴在她手上。顾修竹说话语气这样严肃,她也稍稍明白他的态度,她并不是觉得顾修竹有什么问题,只是她现在的身份实在并不适合喜欢一个人。
她来京城,还是奢望着找到如何投胎转世的方法的。当鬼虽然自由,可与常人总有些根本的区别,这也时常给她些寂寥的孤独感。
顾修竹用微凉的手抬起了她低着的头,望向她不知何时染上氤氲雾气的眼。看她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他也猜不透她现在心情是怎样。他知道今夜他的一番话的确有些没头没脑,也实在是唐突,可这一路变故太多,在这个遍地危机的皇宫里他也料不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并不想逼她,只是怕来不及。
“我可以慢慢等,你不必感到压力。”他终是说出这句话,顺手地牵着赵惜月的手慢步晃回皇宫里安排给他亮休息的宫殿。
赵惜月一夜睡得都不踏实,天还未亮就悠悠转醒。她侧着身子看向窗外是什么时候,朦朦胧胧的天色却让人分辨不清,她还感到极为困倦,却无论再怎么翻来覆去都睡不着。
不知多少次尝试入睡无果后,她郁闷地一骨碌爬起,揉了揉了乱糟糟的及腰长发。
昨夜似乎经历了什么惊心动魄的对话,赵惜月主观意愿上想让自己不在意这些烦人的事情,脑海中却不受控制地一幕幕回放起作业的事情——清凉如水的夜色,温凉的怀抱,顾修竹在她耳后低声说的那些话……
赵惜月感到一阵阵泄气,颓废的抱住了头,手腕上冰凉的镯子却不偏不倚地磕在她额头上。
……
玉镯冰凉的触觉无法忽视,她抬高了手腕,借着窗外投来的微光打量着纤细手腕上晶莹剔透的镯子。玉镯十分漂亮,尽管她对这些东西了解不深,却还是能清楚地才出来她手上带着的这不加精雕细琢的东西的价格不菲。
也许比这镯子更沉重的,是顾修竹的话吧。赵惜月颓废下来,收回手,漫不经心地转着手腕上的玉镯。她其实对自己如今这种心态感到困惑,只是下意识地想要逃避。她重新缩回了被窝,想要暂且在睡梦中得到片刻安宁。
时间过去的很快,只是逃避总不是长久之计。在负责替她梳妆打扮的丫鬟第三次过来催她起床时,赵惜月才磨磨蹭蹭地起了身。
秋意渐浓,侍女们替她准备了更保暖的袄裙,沉默不语地替她打扮。
赵惜月不是喜欢带手饰的人,带着如此贵重的东西招摇总觉得浑身不舒坦。可她试了几次,使了吃奶的劲直到右手手腕都被磨红都没将那玉镯弄下来。
明明昨夜顾修竹将这玩意戴上去时轻轻松松的,怎么她现在就下不来了呢。赵惜月泄了气,生无可恋地坐在铜镜前。
侍女们沉默不语地替她打理完发饰,对她不同于常人的举动却是难以抑制住的好奇目光。最终一个动作轻柔的少女在替她画眉时轻声搭话。
“妇人,这镯子这么漂亮,干嘛要把它弄下来。”
赵惜月呆滞许久才意识到她口中的“妇人“指的正是她,她活了这么长时间还未被人唤过如此陌生的称呼,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没好气的撑着一口气回答她。
“飞来横财,我也不敢收啊。”
搭话的那个侍女不顾身旁丫鬟们阻止她的眼神,捂住嘴轻笑起来。
“妇人说笑了,这一定是顾公子送给您的吧。顾公子对您的事情可真是上心啊……”
赵惜月看她越说越偏,皮笑肉不笑地闭着嘴再也没回话。侍女看到她神色不对,也就乖乖地收敛了笑容,替她完成了脸上精致的妆。
皇上似乎对云妃和她怀中子嗣的安全的十分重要,几个月间给皇宫里赛上了许多乱七八糟的江湖道士,还给了他们极大的自由,只为了保证云妃和她怀中的龙胎周全。
顾修竹似乎因为他师父的原因,颇受皇上敬重,连带赵惜月这个冒牌顾夫人都有了能在这皇宫里四处晃悠的权利。
顾修竹因为别的事一早就不见了身影,反倒避免尴尬的相遇。赵惜月放下心来,裹紧了袄裙,想着四处出去散散心。
皇宫终是漂亮的,尤其是秋高气爽的天气里大片的红枫和银杏显得红砖黄瓦的色彩更加厚重。大批的宫女们忙着疏通御渠,清扫落叶,动作轻柔不发出一丝声音,莫名给人种庄严肃穆之感。
赵惜月避开人群,专往没有人烟的旮旯里转。她其实是想去久违的御膳房逛逛的,只是她现在顶着的已经不是当初小孩子时人见人爱的脸,不好再偷偷摸摸混进去。更何况御膳房怎么样也算个重地,在皇妃怀孕的当前对皇室众人的饮食把控的严格,绝无可能让她这个生人入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