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惜月目送着顾修竹的身影离开,一直到看到他的身影彻底消失她才转身进了殿内。
暮色西沉,树叶缝隙下洒下的日光有了几分落寞的颜色。
赵惜月坐在冰凉的台阶上盯着悠悠落下的秋叶出神好长时间,直到手脚冰冷。她并不担心顾修竹这次去见皇上会不会遭遇什么不测,毕竟顾修竹走时面上表情一点也不受影响。反倒是她,有着许多事情要去操心。
谢殊曾和她说过,她的命是他给的。当时赵惜月因为被其它事情占据了心神没有多加考虑,可如今想起来无论如何都感觉有些不对劲。她没在死后立刻转世,恐怕与谢殊脱不了干系。
还有一件事是,今日玄恩同她说的事情。容器是吗?她心里有了答案,不觉得可怕只觉得荒谬的有趣。
侍女们已经忙着点亮宫灯,赵惜月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站起身,想要告诉顾修竹的答案,等下次见到他再说吧。赵惜月望着树梢间落下的夜色,这样想着。
点亮了宫灯的殿内空荡荡的,宫女们已经送上了满桌的盛宴。赵惜月瞥了眼热气腾腾的汤菜,突然觉得没有胃口。
“都撤了吧。”她虚弱地摆了摆手。
顾修竹很长时间未回来,赵惜月从最初的冷静到后来的慌乱。宫女们还是像木偶一般按部就班地做自己的事,就算赵惜月铁了心想要询问出什么消息,她们也只是温柔笑着避而不谈。
时间过得很快,秋意惊人。立冬前一天,赵惜月才得到了个难得的好消息,顾修竹并未出什么意外,反而倍得皇上欣赏,近日的消失是因为被立冬将近,皇家照例要举行一次围猎,顾修竹也受邀同皇上一同去了郊外。
赵惜月这才彻底放下心来,闲暇时间还有空逗逗最近体积突飞猛涨的糯米糍。
它已经长有只肥猫那么大了,性格也变得像猫一样懒洋洋的不爱踩人。赵惜月饶有兴趣地拿着树枝逗弄它,糯米糍被她掏烦了就会发出噗叽的声音,更多时候是背过去不肯理她。赵惜月觉得有趣,原本觉得它的脸怪异的想法也荡然无存。
玄恩的话不合时宜地在她脑海中回响。赵惜月犹豫了下,还是从地上将那个胖成猪的黑色糯米糍抱起来,对着阳光打量着它的模样。
按照玄恩的说法,这玩意儿应该就是顾修竹的负面情绪的集合了。她盯着糯米糍不开心的面具一样的惨白的脸,和顾修竹生气时板着的脸重合再重合,赵惜月突然噗嗤一声笑出了声。她并不觉得这种东西有什么可怕,反而觉得有些呆滞的蠢萌。
感情顾修竹那张面无表情波澜不惊的脸,是凭借着将不合适的情绪锁在外面做到的。真是一个蠢萌且没道理的方法。
她将一脸不开心的糯米糍放下,心情大好地拍了拍它冰凉的身体。
今日天气很好,十分适宜出门搞事情。赵惜月看着湛蓝的天空眯了眯眼,她没忘记她来京城是想解决什么问题,恰好今日十分适合找谢殊问个清楚。
因为顾修竹并不在宫里,所以她的权利并没有多少,更别谈想要擅自出宫。赵惜月早已做好准备,像侍女们吩咐了自己要出去逛逛御花园后就换上了轻便的衣服带着糯米糍悠哉游哉地出了门。
宫女们对她经常性地出门实在是见怪不怪了,也并未问起她的行踪。
赵惜月一路从后宫的几座宫殿走到宫门,一路上顺风顺水。冬猎对大楚的皇帝来说是件重要的事情,冬猎后还要设祭坛像诸神表彰今年皇帝的功德,皇帝带着他的大批妃嫔统统都去了现场。这后宫里只有云贵妃因为心绪不稳加上怀着龙嗣不宜见血腥的事留在了宫内,除了云贵妃住着的南枝宫里有重兵把守,其它地方的戒备比起平日里都稀松了不少。再加上赵惜月对这宫中的配置无比熟悉,自然一路畅通无阻。
在出宫门时赵惜月废了不少功夫,最后躲在趁守卫不备时躲在御膳房出宫采购的马车里混了出去。
京城内还是国泰民安的样子,皇宫里的波澜丝毫未波及到平民们的生活。今年一年风调雨顺,虽然有些地方也有旱涝的时候但往年的存粮也大体还可以应付的过来,所以可称得上是个平安丰收的一年。
立冬是吃饺子的时候,街上的猪肉铺和菜摊都热闹的不得了,挤满了进城采购的人。
赵惜月在热热闹闹的人流里随波逐流,过了许久才找到了谢家的大宅子门前。
去参加冬猎的大臣很多,赵惜月没有把握谢殊是否也随同群臣一道去了冬猎场地,只抱着混进谢家看看情况的打算。
宅邸门前守着的侍卫看见了赵惜月这个不速之客就苦了脸,嘀嘀咕咕了一阵子后从府里请了人出来。
不是谢家的管事也不是谢殊,而是许久未见的谢思。
谢思依旧苍白着脸,精致的容颜上却多了几分憔悴。她一言不发地看着站在她眼前的赵惜月,嘴角带着冰凉的笑意。
“你来干什么。”
她虽这样问,却没有听赵惜月答案的意思。像是她二人之间并无什么深仇大恨般,自若地将赵惜月迎入谢府。
谢府空荡荡的,因为冬日寒风凌冽,原本生机勃勃地园林也都凋敝了大半,府中的下人一如既往地沉闷,不发出半丝声响。
谢思将她带到了谢殊住着的屋子旁,没有再进去的意思。
“哥哥他生病了,你不要惹他生气。”谢思说完就拂袖离去,没给赵惜月反悔的机会。
谢殊生病了?赵惜月心里有些紧张,儿时谢殊那副病秧子的模样又在她眼前晃来晃去。谢殊既然连冬猎这么重要的事都未去参加,定是病得不轻,只是不知道这突如其来的大病和她有没有什么关系。
犹豫再三,她还是鼓起勇气走进了屋子。
房间内是昏暗的色调,暖炉燃着与屋外的寒风凛冽大不相同。赵惜月小心翼翼地走到躺着人的床边。
掀开珠帘后能看清床上紧闭着眼躺着的谢殊,许久不见似乎脸颊也有了瘦削,脸色苍白的像是惨白的白纸,眉眼似乎因为睡得不安紧紧皱着。
赵惜月沉默地坐在床边,恍惚间又回到了儿时,那时谢殊还是个脆弱地需要她保护的弱者,却从未向旁人露出这幅脆弱的模样。
正当她恍惚间,床上躺着的人有了动作。
床上的人睁开了眼,仿佛有所察觉般定定地望向赵惜月的脸,眼神格外的清明。
“你病了。”赵惜月叹了口气。
谢殊依旧望着她,没什么表情。
赵惜月见他这个模样,也不好问些她真正关心的问题,只好相顾无言着。
香炉里焚着的香柱已经烧了大半,赵惜月已经接受今日大约是无功而返的结局,替谢殊理了理床铺,安慰着他要好好养病好好照顾着自己。
谢殊清明的眼睛却一直盯着她,仿佛并没有听进去她说的话。
“你回来了。”,在赵惜月与这份尴尬僵持不下想要离开时,谢殊却突然开口,眼里带上了笑意。
“我当我还在梦里呢。”
赵惜月听着这突如其来的坦白有些恍惚,僵在原地左右为难。
谢殊咳嗽几声,坐起身来,望向不知所措的赵惜月。
“你不会无缘无故回来的,今日你来寻我,是有什么事吗?”
赵惜月看着他低垂的眉睫,心里有了几分不忍心,但总归长痛不如短痛,无论谢殊对她的心思如何,她也只得遵循自己的内心想法。
思及此,她狠下心来,正了正神色。
“你也知道我在庐州家中就已丧命的事吧,我今日来是想问你,我之所以在命丧黄泉后依旧能苟活于世是否与你有关。”
谢殊闻言抬眼望她,面色淡定如常,“惜月,活着不好吗。你年纪尚小,就那么没了性命,你自己不遗憾吗。”
赵惜月有些哑口无言,却还是继续往下说,“我能继续活着我很感激,但现在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过去我有很多事因为身份地位的原故无法选择,但我的性命这件事,我生还是死这个选择我还是想自己来做选择。”
气氛陷入沉默,谢殊望向半掩着的窗外,赵惜月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窗外是寒风凛冽,万物凋敝,唯有窗外横生的一枝梅树枝上裹了淡黄色的花苞。
谢殊收回眼光却依旧不看向有些坐不住的赵惜月,开始打量着自己手上一直带着的青色戒指。
赵惜月这才注意到他身上一直戴着的这饰品,谢殊作为一个仪表堂堂的男子不是喜欢把玩金银珠宝的性格。赵惜月以前从未见他戴过什么饰品,然而见了面后却一直见着他戴着这戒指,似乎还十分宝贵的模样,不由得心下起疑,多打量了那戒指几眼。
“惜月,生命是很宝贵的东西。”谢殊眼神暗淡,戒指深绿色如同一团火焰般倒映在他眉眼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