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仲坚将带血的矛尖在叱吉煞的衣服上擦了擦,扶起躺倒在地的曹莽,缓缓退到尉迟融、魏征等人身边。
场中一时寂静,所有人目光都凝聚在叱吉煞的尸体上。
即便是阿史那·结社率,也没想到刚刚还呲牙咧嘴的叱吉煞眨眼就成了一具死尸。
而他身边的戍卫小头领,更是一脸怪异,看看地上的叱吉煞,又看看远处的曹莽,眉头紧皱,好似在思考着什么。
曹莽哪肯给他们思索的时间,捂着肩上只是擦破了皮但鲜血不断涌出的伤口,极度虚弱地对阿史那·结社率道:“小特勒,这贼厮好生猖狂,竟然想刺杀您,俺就是豁出这条老命,也定要护您周全。”
其实刚刚叱吉煞脱手飞出的那把弯刀,去势并不迅猛,即使曹莽不以身去挡,阿史那·结社率身前的亲卫也能轻松挡下。
但曹莽那等忠心护主的表现,众人都看在眼里,谁又想到这竟是他有意为之?
果然,震惊后的阿史那·结社率一脸愤愤,大步来到叱吉煞的尸体旁,抬脚使劲踢了几下,才觉稍稍解气,然后望着曹莽,笑意满脸地道:“康舒曼,你好样的,俺信你!以后你跟着俺,绝对少不了你的好处!”
曹莽连忙躬身千恩万谢,其态度之恭谦,言语之恳切,弄得他身后众人都觉此人好不要脸。
等谢过之后,曹莽更表现出一副为主上分忧的急切表情,连忙又道:“小特勒,俺们虽然杀了叱吉煞这贼厮,但他外面还有三百狼骑军,若是被他们知道统领已经被杀,定会马上发难。”
阿史那·结社率闻言,立马反应过来,面上又显出焦急之色,慌乱地搓着手来来回回地走动,口中不停地念叨:“对啊,俺怎忘了这茬?怎么办?怎么办?”
见到阿史那·结社率这等表现,别说曹莽等人心头想笑,就是他身边的戍卫小头领脸上也泛起一丝鄙夷,暗想自己跟的这主子,实在太蠢了。
来回走动了好一会儿,阿史那·结社率好似想到了什么,猛地抬头,望向曹莽,焦急地问道:“康舒曼,你可有什么退敌良策?”
曹莽差点就要笑出声来,娘的,这蠢货想了半天,竟然只是想到来问老子,有这样蠢的对手,真他娘好生无趣。
想是这么想,但面上却不能有丝毫表现,他故作一番沉思,才豁然抬头,对阿史那·结社率道:“这些狼骑军战斗力不简单,与其让他们来对付俺们,不若俺们先下手为强,杀他们个措手不及。”
阿史那·结社率现在已经将曹莽当作了自己的心腹,听到他这般建议,也觉得十分有道理,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对付这些逆贼,就应该先下手为强。那以你之见,该如何布置?”
站在他身边的戍卫小头领见他的主子已经直接忽略了自己,只对曹莽言听计从,心头颇为不满,再想到叱吉煞死得蹊跷,不满中更夹杂着一股不安。
他总觉得,事情还没完全弄清楚,里面是否还有什么不为他们知道的地方?
外间可是可汗的亲卫狼骑军,怎么能说反就反?
只可惜他一时也想不出哪里有破绽,毕竟可汗的汗血马被天使带来了,又有可汗令牌,而这些狼骑军啥么也无。
此时看着头脑简单的小特勒欲要对付三百狼骑军,他想阻止,却又没什么理由。
毕竟刚刚叱吉煞要对小特勒行凶那是大家都亲眼所见的,由不得小特勒不信。
既然叱吉煞已死,那不管他们是不是谋反,也只能将这三百骑军全部杀死。
一时间,阿史那·结社率身边唯一有点头脑的戍卫小头领,也只有强压下复杂的思绪,邀功似地对阿史那·结社率提出建议道:“小特勒,狼骑军虽然只有三百,但战力非凡,若俺们主动出击,在平野上绝对不会是他们的对手。不若俺们在营中布下陷阱,放他们进来,然后伏击他们。”
曹莽本来也准备给阿史那·结社率献出这样的伏击策略,没想到已被阿史那·结社率身边的戍卫小头领抢功般地先说出来了。
他自然乐见其成,忙附和道:“此计甚妙,诱敌深入,然后聚而歼之。若能让他们下马,那我们的损失更小。”
阿史那·结社率得两人的建议,哪还有半分迟疑,忙对身边的戍卫小头领道:“就依你之计。这诱敌深入的重任,就交给你了,俺在这里布置陷阱。”
戍卫小头领重获小特勒的重用,自然高兴,忙答一声喏,再深深看一眼曹莽等人,便再次向黑暗中行去。
阿史那·结社率这边自然也赶紧行动了起来,一道道命令发布下去,营地一时间到处都是杂乱的脚步和金铁碰撞声。
在这当口,张仲坚等人已将曹莽看着吓人实则并不严重的伤口包扎起来。
曹莽活动了下被包扎好的肩膀,压低声音对众人道:“让他们狗咬狗,等会儿一旦打起来,俺们就开溜。”
尉迟融此时已经对曹莽佩服得五体投地,连忙点头道:“好。俺一开始还想将那肥猪直接擒住,没想到你和三郎这几下动作,竟然让形势发生了恁地变化,俺服了!”
曹莽笑了笑,道:“别说这些没用的,现在还没脱离险境,万万轻意不得。”
尉迟融也嘿嘿笑了两声,一副浑不在意的表情,
在他两身旁,张仲坚和魏征似有所思,并不说话。
等曹莽和尉迟融说完,魏征才一脸郑重地插话道:“恩公谋划虽好,某却以为有些欠妥。”
曹莽还没开口,尉迟融已问道:“你咋么说?”
魏征瞥了一眼尉迟融,道:“我们这有十七人,他们打起来就开溜,目标太大,很容易被发现。若他们发现不对,那恩公之前编造的谎言也就不攻之破,保不齐他们就会停手,然后合兵一处,来追杀我们。”
尉迟融不屑地道:“这黑漆麻空的,他们哪里发现得了?就算发现了,又哪是那么容易停手的,你想太多了。”
魏征被尉迟融这么粗鲁地反驳,也只能讪讪而笑,谁叫这黑炭救了自己的小命,何况他说的也有几分道理,只是自己太过小心。
魏征自嘲地笑笑,不再说话。
但曹莽已经将他的话记在了心里,似有所思,望着身边面色深沉的张仲坚,问道:“三郎,你怎么看?”
张仲坚一直在思考着什么,被曹莽这一问,才抬头,扫了一眼四周,小声道:“俺觉得,既然要干,就干一票大的,让这两队人马打个你死我活再无战力最好。不然若是有一方取胜,都会继续衔尾追击俺们,俺们这么多人,很难全部顺利逃走。”
曹莽听到张仲坚所言,知道他定然已有计策,又问道:“那俺们现在当如何行事?”
张仲坚将视线凝聚到营地黑暗中,想了想,才道:“你们还记得不记得?刚刚那在外巡逻的小头领说过,凡是南来北往来历不明的,都被他们抓到了这营地里。刚刚俺进来的时候留意观察了一下,竟然发现了九州行商的标旗。”
曹莽闻言,本无什么反应,但魏征和尉迟融却豁然惊道:“九州行商?”
张仲坚点点头,又道:“不会错,就是九州行商的标旗!”
魏征喃喃道:“九州行商竟然也被这些突厥蛮子给扣押了?”
张仲坚再次十分肯定地道:“不仅有标旗,俺还看到了印有标记的车马,绝不会有错。”
曹莽是第一次听到“九州行商”四个字,茫然地道:“九州行商是啥?”
魏征连忙简要解释道:“往来于大隋和周边各国最大的商队,名为九州行商,有大隋官方背景,实力雄厚,一般没哪个国家会为难他们,没想到这些突厥蛮子竟然将他们扣留在了这里。”
张仲坚等魏征对曹莽解释完,又道:“俺想,俺们若能联系上他们,到时在这些突厥蛮子狗咬狗的时候,趁势而起,必会给他们以重创。”
众人闻言,都觉张仲坚这主意甚好,尤其是魏征和尉迟融,深知那九州行商的底细,更是连连点头。
曹莽见大家都没什么异议,自然也赞同张仲坚的建议,立即小声道:“既然如此,那联络九州行商的任务就交给三郎了。”
张仲坚自然不会拒绝,重重点头。
众人再暗自交头接耳了几句,阿史那·结社率终于部署完毕,终于将目光转向曹莽这边,大声道:“康舒曼,你们长途奔波,肯定累及,你刚刚又为了救俺受了重伤,待会儿就不用上战场了,在这里看俺如何收拾了这些逆贼。只是——”
说着,阿史那·结社率将目光又移向旁边的汗血马,双目露出几分贪婪,舔了舔嘴唇,才又道:“只是俺知道父汗这汗血马神骏得很,待会儿俺就骑着这马与那些逆贼交战,你看如何?”
曹莽闻言,眼角余光瞥向身边的张仲坚,毕竟这汗血马是张仲坚从突厥牙帐中盗出来的。
却见张仲坚向曹莽轻轻点头,以极低的声音道:“让他骑去,老子就怕他无福消受,嘿嘿——”
得到张仲坚肯定的答复,曹莽忙对阿史那·结社率道:“这马本就是可汗让俺带来给小特勒的,除了您,还有谁有资格骑它?”
阿史那·结社率哈哈哈一笑,看向曹莽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嘉许。
曹莽却在心头为这蠢货捏了一把汗,敢夺虬髯客的所爱,待会儿也不知道你是怎么个死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