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面前那个胡子都气得抖了两抖的秀才爹，洛寄瑶万分无奈，他还当她是几岁的娃娃？腿长在自己身上，想出去旁人也管不住。
这大逆不道的话她自然不敢说出来，只随意应承了几句，“知道了，爹老这么唠叨不累么？”
将手中的首饰盒子放下后，斟茶润喉。
洛秀才本欲再叮嘱，目光却随着她的手转移到桌上那个漆木雕花枝儿的精致盒子上，伸手摸了摸，哎哟，不得了。
“这玩意儿不像普通东西，”他抠着其上镌刻清晰的花纹，不可置信的盯着环抱双手的洛寄瑶，“闺女儿啊，你上哪里弄来的？”
怀疑的语气让人听起来极为不舒服。
虽说不是什么富庶人家，但这点眼力他还是有的。
洛寄瑶看她爹满眼放光的盯着盒子，露出了得意的笑来，“爹别摸了，打开看看吧。”
按捺不住心里的好奇，洛秀才早就想打开了，这会子得了准话，便欣喜若狂的将盖子拿起来。
这一开盖，嘴巴张的足足有拳头那么大，只看了一眼，就将盒子重重关上，仿佛看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
“实话说你这几天上哪了！”
洛秀才嘭的关上门，目露严色，眼神时不时往墙角处的扫帚上瞟，若她为了钱财真做出什么违背律法的事情，他……
“爹！”他还没深想，洛寄瑶便大声道。
光看他那半信半疑的目光她就知道，这把老骨头在想些什么，八成是猜她干了偷鸡摸狗的事情，才换来这一匣子的珠宝首饰。
果然秀才的迂腐之气在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这是别人奖励予我的，你别瞎想了，东西都干净得很！”洛寄瑶打开箱子，挑挑挑拣拣出几个成色还不错的玉镯子，举到他面前，“这些东西你留下些，缺钱时卖了，好歹还能顶过一阵子。”
洛延那颗惴惴不安的心这才算放下，接过她递过的桌子，细细端详许久，越发爱不释手起来。
可惜他是个男子，不适合佩戴这东西，脑筋一转，又想到家中不是还有曲弯弯嘛，嘴当即咧到耳朵根子处。
“好好好，真是爹的好女儿！”他正想收起镯子，却被她拉住。
洛寄瑶挑了几个喜欢的稀罕玩意儿，把整个盒子都给了他，“这些就放爹房中吧，好生看管着。”
后半句话说的意味深长，头不自觉朝他的卧房瞥了眼，这时候曲氏应浣纱去了，还好不在家，若不然看到这么多宝贝，还不得当面冷嘲热讽几句。
将盒子放到屋内后，洛秀才笑盈盈的出来，眼角眉梢的喜悦都快要溢满了，全然不记得方才对她是哪番说辞。
洛寄瑶看他眼角因笑而现出的几条皱纹，不禁有些心酸，忍不住认真道：“爹近来还是在家中读书吧，多加努力，好生准备着，争取在来年的乡试中大展拳脚。”
都这把年纪了，也该更加倍用功些，过了乡试还有殿试，纵不能过殿试，在乡里当个乡绅或教书先生，倒也不错。
这话无疑如柄尖刀，狠狠戳到了洛秀才的心窝子上，方才面上的喜悦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
拉下脸来，面带沉重的坐到桌边，“闺女啊，爹执着这么些年是不是错了？”
这科举都考了这么多年，回回落榜，同乡的其他人不是榜眼桃花，好歹也中了进士，唯独他头发都快白了，还是个秀才。
不平的情绪皆涌上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执着是好事情，爹该庆幸才是。”洛寄瑶安慰道，若是连执着的勇气都没有，如何能突破自己？
歪头一想又觉有些好笑，没想到她从前最为鄙视的“毒鸡汤”却在这时，被端上来安慰她那个屡战屡败的老爹。
洛秀才满脸挫败，双手撑着下巴，颓唐得不像话。
想到乡里人那些闲言碎语，不由得更觉失意，因夜里挑灯夜读已久，眼睛泛起酸痛感来，眼球上爬满了细细小小的红血丝。
虽与他没特别深厚的亲情，洛寄瑶还是为之一动，语气渐缓，声音都柔和不少，“爹以前不是最想中状元的吗，现在怎么能放弃？”
拼搏这么多年，为的不就是金榜题名时圆人生四喜之一？
“你爹我这几载来日日头悬梁锥刺股，换来了什么？”洛秀才心有戚戚道，到头来高不成低不就，连家里人都养不了，“与其做无谓的努力，倒不如踏踏实实守着我洛家那几亩田地，也不至于白费力气考那劳什子的科举。”
越说越离谱，这时的他俨然动了放弃的念头。
毕竟身为顶梁柱，总这么耽误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别到头来科举考不上，家里又没顾好，两手皆空。
洛寄瑶叹息两声，“想这么多做什么，凭爹的能力，若是真中了，定有施展的那一日，到时候想要什么没有？”
还用得着对今日这金银珠宝这么稀罕？
“可是你不懂爹的苦啊孩子。”洛秀才无奈的摊开手，明年的乡试眼见在即，他虽有信心，可这到底不能当吃食果腹。
他所要担下的，有过去，现在，及飘渺得看不真切的未来。
“爹就算要放弃，也得再试一次，切不可半途而废，若不然您里面就真的白看书了。”洛寄瑶语气坚决道，试图劝他打消放弃的念想。
她知道洛秀才最忌讳事到中途就脱逃，这般说不过就是想激激他。
果不其然，洛秀才耷拉着的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如死水般的双眸蓦然绽开一抹光来，想到夜里挑灯的场景，不禁虎躯一震。
倘若真不考了，那灯油钱岂不是白费了？
“闺女儿说得对！”他顿时豁然开朗，三两下奔到门边。
洛寄瑶回过神来时，只看到他爹已跑了院子中央，忙叫道：“爹去哪儿啊？”
“我得抓紧时间读书去！”洛秀才头也不回的蹿进书房。
午后的阳光洒入窗里，将秀才的影子拉的很长。
洛寄瑶望着那扇紧闭的门，欣慰的笑了笑，他总算是做回了那个以前的老秀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