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侧头,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今天教室的空调坏了,老天保佑,气温酌情下降到三十度。这么温和的天气里,惠意竟然觉得鼻尖的毛孔在轻轻渗出汗,不知是幻觉还是真实,但是无法忽略有那么点痒痒的感觉。
韩数若无其事的转回去,只剩下一个怅怅然的背影,好不无聊。惠意盯着自己带有几笔涂鸦的草稿纸,心里想着的,是刚才韩数的眼神。
记得刚到这里,一群新生大眼瞪小眼,不知道怎么扯出一段开场白。韩数踩着点赶进教室,迅速找到惠意身旁的空位。她只记得环绕住自己的干净的香皂味,他也只记得突然萦绕满鼻的果香味,两人均是回头一看。
“你好,我是韩数,数学的数。”韩数先抛过去一个大大的笑容,九月份的干燥气息,就这样被抹平,留下一片湿润。
“那还真是挺数学的,函数——函数你好,我叫惠意。恩惠的惠,意愿的意。”惠意率先推过去一个橘子,已经剥好了,放在一张原色纸上。
韩数还是笑着,回敬一句:“那还真起的蛮意愿,谢谢,不过我觉得橙子更好吃。”
当天回家,惠意就上网查了一下橙子和橘子的区别——几乎没有,她从此记住了“芸香科柑橘属”几个字,大喇喇的晒在心房,再也没有忘掉,没想到那日球赛结束,真的就派上了用场。
他大概也没想到,同样一个话题,那年是被他韩数结束,今日却让惠意当即了结,干净利落。
距离中考最后几天,惠意还是忍不住去了超市,里面的矿泉水论打卖,还能打折,折算下来比在便利店购买要便宜不少。
课程很早就上完了,她经过书店,余光瞥见一沓放在空调房里的辅导册子,心里笑道:没用了现在。
多走了几步。
不对。
书店开了几十年,期间虽然也有重新装潢过,但不改的是一屋子的浓郁书香,有着很古朴的气息。
第二排书架旁边,靠着韩数。
“韩数......”惠意不自觉,轻轻喊了他的名字,等反应过来是自己的自言自语之后,韩数居然已经看了过来。倒也不是韩数听觉敏锐,这里安静的过分。
他快速放下书,走到惠意跟前。
“你不用过来,就是路过看到你了。”惠意避开他的目光,去看那些罗列书架上的一本本书。
“今天不在家复习?”韩数问。
惠意轻轻一笑:“你呢?”然后收回目光看向韩数,“就是觉得,心态不够放松,打算去超市买东西。”
“路过这里,想起来上次拜托了管理员进的一批书,就进来看看,中考之后有时间买也有时间看。”韩数绕开她并推开门,“走吧,我们一起去。”
惠意觉得心口有一团棉花在被慢慢浸湿,散开的一团绵软。
沉默代表的就是默许,两人不紧不慢的踩着斑驳树影,尽量避开盛夏骄阳。惠意怕出汗,汗渍会让人看到。韩数也尽量往树下躲,怕的就是汗味。
也许,怕的也不止这些。
惠意穿的是浅蓝条纹衬衫,她不喜欢在衬衫前打一个结——时尚穿搭里,这条却是恰恰必不可少的,而她不想刻意给谁看。配了一条短牛仔裤,在夏日婆娑樟树底下站定,是能让人看了感觉心底一抹清凉的存在。
韩数穿的是格子衬衫,衣领的扣子刚被解开,穿的是四分裤,露出不会过于发达的有肌肉的小腿。
总有路过的学生好奇地往一条街道的某处看,猜测这对男女的身份,就连过路人都会窃窃私语,这让惠意无端开始有些燥热,她还下意识瞄了韩数一眼。
没反应。
超市的门被韩数拉开,他往旁边迈了一步,惠意颔首表示感谢并先走进了超市。空调的凉爽让暑气褪去不少,但韩数还是递过去一包纸巾:“擦擦汗吧,别感冒了。”
原色纸,没有漂白的。
跟自己用的那种纸巾还是同一个牌子,真巧。
惠意边用目光搜寻标识牌边装作不经意的问:“你不用漂白的纸?”
“不喜欢,再说,你用的不也是原色纸?”韩数笑一笑,突然动手揪住惠意的左袖子,把她带向了另一边。
哦,是自己走错了,矿泉水就在另一边的货架。
韩数比她快一步走到货架前,侧过身拉出一箱矿泉水:“这个?”
“你怎么知道,我要买的是这个?”惠意眉梢眼角带上笑意。
“离校那天你柜子里就剩两瓶水,整理出来的时候还是上官睦帮忙拿出来的,他还跟我嘀咕你怎么三年如一日的天天喝农夫山泉——我猜的,”韩数偏过头对惠意笑,“你好像离开了农夫山泉一天,就不行。”
无心之失。
她还是神色平静,语调没有任何起伏:“是,我外婆生前就很不喜欢喝除了山泉之外的水。”
气氛倏的一下,全部变得僵硬顽固。
“对不起......”这已经是继上次橙子和橘子事件之后,被惠意重新提刀生生劈散的话题。韩数低着头,像个孩子,“下次炒热气氛之前,我肯定先仔细斟酌!”
“本来就不是你的问题,道歉干什么?你要不要买点什么?”惠意拖出来两箱矿泉水,被韩数一把拉走,“我来搬,我来搬。”
付款之后,韩数瞧了好几回惠意的脸色,却什么都看不出来。完全确定不了她是否生气了,韩数只好小心翼翼说:“你家住的远不远?”
“地铁三站,不会很远,转站都不用。你不是要去买书吗?今天给你添麻烦了,谢谢你来做我的免费苦力。”惠意用了一个波澜不惊的表情开了一个把韩数比作“苦力”的玩笑,实在是......怎么看怎么诡异。
韩数配合的笑出声:“我要是想买书,刚才就付钱了,不用谢,我送你回家吧。”
“你不回去?”惠意轻轻挑了一下眉毛,看到惠意总算有一个不算表情的表情,韩数摇头,“直接把你送回家,我不着急,我爸妈都在公司,平时都是在学校吃饭,今天午餐要自己解决的,或早或晚并且在哪里吃都不是问题。”
“谢谢,你带地铁卡了吗?”惠意忍不住多插一句嘴。
“带了,我家离这里也正好三站,只不过可能跟你家的地铁方向是反的。”韩数晃了晃自己手里的地铁卡,然后塞进口袋,搬起地上的矿泉水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