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攸笛日复一日地上下班,上下班的路上,她骑着电车,带着耳机,抽时间练习普通话,她不想让自己的普通话再普通下去了。但高中毕业班语文课程本来就紧张,再加上学校心理咨询室的工作,她每天陀螺一般旋转,仍觉得时间不够用,只好抽上下班的路上,带着耳机练习普通话。
正月初,周口仍是严寒时节,几日前厚厚的积雪,仍铺盖整个大地,稍微融化的积雪经过夜晚寒风的吹拂,变成厚厚的一层冰,地面上溜光滑亮,走不好就会滑到。
杨攸笛教高三复习班,已开学四天,她揉着惺忪的睡眼,看着窗外昏暗的世界,无奈地拍拍熟睡的张军,她想让张军开车送自己上班,她再次晃晃张军,说道:“张军,该起床了,我该上班了!外面没出租,你送我!”
张军‘嗯’一声后,又沉沉地睡去。
杨攸笛再次晃张军,说道:“快点!我该走了!再不走早读该迟到了!”
张军睡着、说道:“媳妇,再让我睡会!别跟周扒皮一样,天还没亮,就让起床,好不?”
杨攸笛看着张军,只见他翻翻眼皮看杨攸笛一眼,又昏沉地睡去。杨攸笛无奈地摇头叹气,说道:“你早起一会就觉得惨,觉得碰到周扒皮了,我天天这么早起床,连周扒皮是谁都不知道,我找谁说理去?”说着急冲冲地下楼,推起电车,朝学校方向慢慢地骑去。
外面冷飕飕的风,发疯地刮着,光秃秃的树枝,经不起严风的肆虐,在风中求饶地摇曳,杨攸笛戴着耳机,听着普通话,将羽绒服帽子戴在头上,又裹了一层围巾,缩着脖子,骑上电车,嘴里不停地跟着MP3重复着,艰难地往前走着,慢慢地杨攸笛觉得,天不那么冷了,路也不那么滑了,慢慢地加快电动车车速。
大路上无星无月,只有昏黄的路灯相伴。
杨攸笛渐渐感觉自己清醒了许多,是谁说的生命在于运动!一点不假,一运动浑身有劲,人也更精神了!她骑车的速度渐渐快了许多,她想快些赶到学校,进入明亮如白日的教室中,那儿宽敞明亮,朝气蓬勃,比昏睡、死气沉沉的大街不知要强多少倍!
她练着普通话,听到连续按喇叭的声音,慌忙地回过神。一辆汽车正在杨攸笛身后雪地上滑行,失灵般朝自己冲来,杨攸笛一惊,心跳狂乱,慌乱中想弃车而逃,却感觉有个黑乎乎的东西冲到大卡车轮子底下,有人将自己从自行车上推倒在路边的花坛中。杨攸笛手上酸麻,不多时,她感觉鲜血直流。她从路边枯枝败叶中爬起,惊慌未定地看着四周。自己的电车和一辆破旧的三轮车,被大卡车撵到车轮下,一个老人——他的一条腿也被搅在车轮下,老人昏厥过去,血流一地——
杨攸笛从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面,她吓得哆哆嗦嗦,哭泣着拨通电话,声音颤抖地说道:“110么?我、我在荷花路东段,我这、我这发生一起交通事故,有人的腿压车下了,请,请快速来——!”
她又颤颤巍巍地拨通120的电话,哭泣着说道:“你好,我这里是荷花路东段,有、有人受伤了,快,快些来!”
她恍恍惚惚地迷糊过来了,疑惑地看着躺在地上的老者,心想:这个老人啥时候在自己身旁?刚才推倒自己的是不是他?如果是他的话,他应该是想救自己的!杨攸笛蹲在他身边,看着他血肉模糊的腿,身上的鲜血,哆哆嗦嗦地哭了起来——
汽车司机,惊魂未定,哆嗦地从车上下来,一下子瘫在雪地,爬也爬不起来——
110和120很快到达,他们都想尽快把车轮子从老人腿上挪去,几个医生着急且无可奈何地谈论着,老人一条腿压在轮子下,要尽快想法把车轮安全从老人腿上挪开,乱动车轮的话,老人的腿只会伤得更重。
一个年长的医生见此情景,急切地吩咐大家,说道:“别等了,先检查老人的血压和心跳!老人嘴角有血丝,但愿不是脑震荡或脑出血!只要老人血压正常,心脏和脑子没问题!就万幸了!咱们先检查老人血压,尽量为手术争取时间!”年长医生一安排,几个医生立刻忙碌了起来。
杨攸笛犹如鱼儿缺水般张大嘴巴,空气短缺似的,一吸一呼,盯着老人,茫然地、不知所措地看着——
不多时,杨攸笛蜷缩着身子,瘫坐在重症监护室外墙墙角,汽车司机,瘫坐在另一端。
张军慌里慌张地赶到医院,看着墙角惊魂未定的攸笛,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嘴里喃喃地说道:“你吓死我了,我以为是你受伤了!你没伤着就好!没伤着就好!”他打量着攸笛,当看到攸笛手上血流不止时,冲门口进出的护士嚷道:“护士,护士!我媳妇手受伤了,一直流血,你给她包包!”护士用手提示他们去护士站。
张军见杨攸笛惊魂未定的神情,着急地说道:“攸笛你说话呀,你别吓我!你还伤到哪了?”
杨攸笛怔怔地望着张军,面无表情许久,缓缓地蹲在,捂着自己的肩膀说道:“他!他!他受伤了,车轮压住他的腿了,你知道么?他说不定会死的!”
“别怕,别怕!有我呢!我要知道会出这档子事,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去上班!怪我!都怪我贪睡,没去送你!”张军懊恼地说着,挽起蹲在地下的妻子,他搂着攸笛到了护士站,找护士帮攸笛清理、包扎伤口。
秋菊、杨朔赶到医院,看着安然无恙的女儿,心中甚是欣慰!秋菊简单询问事情的经过后,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大磕三个响头,哭道:“恩人!你可是我一家人的大恩人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她可是我唯一的骨肉!是我的命根子啊!”
杨朔和张军将秋菊从地上搀起,秋菊接着哭诉道:“我就攸笛一个女儿,就一个孩子!你救了她的命!”她嘴里楠楠地说着,不时地朝重症监护室望去,拉着攸笛的手,接着说道:“我一听张军说你出车祸了,魂都吓丢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女儿,我不该让你一个人来周口上班,妈对不住你!我从年轻时,一直忙活着挣钱,可一直也没挣到大钱!还没能好好照顾你!以后你在哪,妈就在哪,妈以后天天守着你!”秋菊从没用心思量攸笛在自己心中的重量,直到听到张军说攸笛出车祸了,她才意识到攸笛才是自己心中最重要的!秋菊嘴里楠楠地说道:“什么钱不钱的,什么胡辣汤!在我心里,统统没有攸笛重要,女儿才是心中最重要的!我以后就守着我闺女!”
攸笛看着秋菊伤心哭泣的脸,搂着母亲大哭了起来。
不多时,健鹏和婉晴纷纷赶来,他们看到目光呆滞的杨攸笛,心疼不已!婉晴拉着攸笛的手,落下了眼泪。
警察详细询问事情的经过,杨攸笛一问三不知,她只简单说道:“我、我就觉得身后有车鸣笛,想躲可躲不掉,有人把我推开了!我从路边花坛爬出来,看到老人卡在车轮子下了!”
一名年长的警官问道:“根据我们调取的录像看,这个老人从你家一直跟在你身后,他与你保持五米左右的距离,你不知道?”
杨攸笛漠然地摇摇头。
肇事司机点头认同警察的观点,说道:“我车打滑了,本想打方向盘冲向马路对面,可车不听使唤!他在另外个车道,他应该是感觉到危险了,从旁边车道冲过来,跳下三轮车把你推倒了,我的车先撵住他的三轮车的,要不你们两个都——”司机说着,意识到问题的严重行,没有继续说下去。
警察看着司机,说道:“多亏他三轮车在你车轮底下,要不后果不堪设想!他推倒你本想逃,可只跑一步,要不是这一步,他可能整个人都在车轮下了!我看他的装束像个收破烂的,可收破烂的起这么早跟着你干嘛?我们没从他身上找到任何证明他身份的东西,你认识他么?”警察用质疑的眼神看着杨攸笛问道。
老人送往医院前,杨攸笛一直蹲在老人身边。她看得真真切切,不认识!她摇头说道:“我真是第一次见他!我以前真不认识他!”
警察询问过后,安排道:“老人一直昏迷,我们暂时联系不到老人家属,你们只有倾尽全力为老人看病!别心疼钱,现在人命要紧!”警察说着拍拍司机的肩膀,扭头对杨攸笛说道:“他是为救你受伤的,我们暂时联系不到他的亲戚、朋友,你看能不能经常来医院,照看老人?”
杨攸笛满口答应道:“能!我一定天天来照看他!”
警察看着司机为难的神情,劝道:“这样的事谁都不想摊上,真摊上了,唉——权当这两年白忙了!”说着拍拍司机的肩膀,算是安慰。
警察再次打量攸笛一眼,说道:“你以后想起什么,及时给我联系,这是我的电话!”说着递过来一张白纸,上面写警官的电话。
杨攸笛渐渐恢复了心智,心中甚是不解,自言自语地说道:“警察说他一直跟着我,他跟着我干嘛?”杨攸笛说着,狐疑地看眼重症监护室,百思不得其解。
一周后,老人仍在重症监护室。
攸笛着急地询问医生,医生说:“放心吧,他的手术很成功,但——他仍昏迷不醒,他有重度脑震荡,需慢慢恢复!恢复好的话要数月,恢复不好的话,有可能成为植物人!”
攸笛惊讶地张开嘴巴,说道:“植物人?怎么就成植物人了呢?”她心中烦闷地哭了起来。老人是自己的恩人,自己要帮老人找到家人,可老人一直在重症监护室,医院医生怕病患家属身上有细菌,不让医护人员外其它人士进入。
两周后,老人仍昏迷不醒。
杨攸笛与张军在重症监护室外踱着步子,看到护士走出,哀求护士让自己进去,护士宽慰道:“你想进去看看他!你的心情我理解,可你进去带进病菌咋办?你要替病人考虑!这样吧!等他稳定后,转入普通病房,你再看他!”杨攸笛见自己两周的苦苦哀求无效,就详细地询问老人的病情,护士一一回答。
杨攸笛心中甚是纳闷,说道:“张军,你说奇怪不奇怪!老人住院两周多了,他的家人怎么不着急找人?按理说老人失联这么久了,他们早该上派出所报案!他们报案的话,咱们警察就能联系到他的家人了!”
张军猜测地说道:“也许老人的儿女都不孝顺,不管老人的死活;也许他是孤寡老人,没儿没女!要不怎么会没人找他?”
攸笛说道:“这个老人蛮可怜的!我估摸着是儿女不孝,儿女孝顺的话,不该让他一个人出来捡破烂!”
三周后,老人转入普通病房。
近三周,秋菊和杨朔把胡辣汤店关门歇业了,他们每天早晨往医院跑,晚上搭车回西华。
翌日清晨,秋菊和杨朔在住院部楼下碰到攸笛,攸笛问道:“爸、妈!你们怎么来这么早?”
秋菊拉着女儿的胳膊说道:“我和你爸早起惯了,到点睡不着,在家净胡思乱想!还不如来医院,他今天怎么样了?”
攸笛高兴地说道:“妈!他今天转入平通病房了,你说转入普通病房,是不是预示着他病情稳定了?”
秋菊说道:“那肯定啊!”说着哼着小曲,挽着女儿,直奔病房。
秋菊高兴地走进病房,当看到病床上的病人时,脑袋‘嗡——’一声,瘫坐在地上。
杨攸笛看着脸色蜡白的母亲,不解地望向父亲杨朔,杨朔摇头表示不知何因!杨朔搀起地上烂泥般的秋菊,看看病床上的人,有些疑虑地问道:“你咋了?不舒服还是?”
秋菊捂着心口,示意杨朔扶自己出去,刚走到病房外,示意攸笛留步,说道:“你留下照看病人吧,我有些事需与你爸商量!”
杨朔搀着秋菊走到无人的凉亭,扶着秋菊坐下,秋菊缓缓地低声地说道:“他,他,他是我的前夫,攸笛的亲爹!”
杨朔没有太大的情绪波动,说道:“我看你刚才的反应,多少也猜出来了!警察说有个老人一直跟着攸笛,我就觉得很可能是他,但不敢肯定!秋菊,你说——别人遇到车祸,吓得都远远躲开,他倒好,故意钻车轮下!若不是想死之人,就是把攸笛放心尖的人!会是谁?除了爹、娘还会有谁!秋菊,他从出狱,一直无声无息,不管咱们承认不承认,他一直都躲在咱们身边,一直都守着攸笛!”
秋菊吓得一哆嗦,说道:“不可能!他若一直在我们身边,我肯定能察觉出来的!攸笛那次捡到钱后,我们看的紧,没给他一点机会,他一定是死心去外地了!”
杨朔摇头地否认道:“这很难说!他一直就在攸笛身边,不声不响的!像响尾蛇!十多年竟不被发现!我现在想想就觉得后怕!你说——当年我若不是对攸笛视如己出,说不定早成为他的刀下鬼了!秋菊,你说他是你前夫么?你前夫不是没有丁点人性么?他——不像!”
秋菊低声地吼道:“不像也是他!他比以前瘦多了不假,可我们在一起过了四年多,我能不认得他?是他!就是他!”
杨朔看着秋菊恳切的目光,说道:“秋菊,我现在对他,除了感觉后怕,更多的是些钦佩!你说他是怎样一个人?他该有多大的耐性,才能忍受自己骨肉和媳妇与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男人,一起生活?他要有多大的毅力,才能十几年如一日,在暗中保护自己的女儿?”杨朔想起那位躺在病床上的高瘦老人,不像掂起媳妇,非打即骂、暴虐成性的人,他跟普通老者没有任何区别,鬓角发白,头发稀疏!
也许时间是洗涤万物的良药;它能磨平人的心智与性情;能抚平人心灵的创伤与不满;更能给人带来欣喜和满足、、、、、、
秋菊缓过神后问杨朔道:“你说咱们该咋办?让不让攸笛知道他的身份?”
杨朔挠挠头,蹲在地上沉思、不语。
良久,杨朔缓缓地站起身,吸口气说道:“我觉得这些年咱们比他强,攸笛一直呆在咱们身边!他呢?一直在暗中躲藏,一句‘爹’都没听到!蛮可怜的!还有——攸笛也大了,她该知道自己的身世!你一直担心她知道自己亲爹坐过牢,怕孩子心里难受!现在多好,他救了攸笛,攸笛应该更容易接受他!”
“我怕攸笛知道他坐过牢,看轻自己;还怕知道你不是她亲爹,跟你慢慢生分了!”秋菊担忧地说道。
杨朔愣了一下,感激地对秋菊笑笑,又叹口气说道:“我不是她亲爹这是事实,真要因为这跟我生分,我也没办法!只是——攸笛,你说她会因为亲爹坐过牢,看轻自己?会因为亲爹坐过牢,不与他相认么?”
秋菊良久摇头说道:“我以前不确定,现在我相信攸笛不会!她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你对她好,她加倍对你好,不会管身份、经历之类的事,只是怕孩子,一下子转不来弯,心里该好久难受了!”
秋菊和杨朔商量好对策后,再次走进病房,杨攸笛正在端详着病床上的老人,嘴里念叨着:“你快醒来吧!快醒来吧!你醒了就能通知你儿女来看你了!你说他们咋不找你啊——”
秋菊缓缓地走到攸笛身边,拍拍她的肩膀道:“攸笛,妈有话对你说!”
杨攸笛看着母亲严肃的表情,再看着低头不语的父亲,笑道:“妈?你刚才咋啦?你和爸认识他?”攸笛闪烁着忽闪的大眼睛,不解地问着。
秋菊再次抬眼看着病床上的老人,咬紧嘴唇,不语。
“妈,啥事你说啊?”杨攸笛着急地催促母亲道。见秋菊不语,转向杨朔,问道:“爸!你与他是不是认识?你们有过节?我妈刚才的反应,我觉得不正常!”
秋菊咬紧的嘴唇慢慢松开,攥紧杨朔的手,说道:“他!他才是你亲爹!”她眼神闪烁,但坚定的语气提示病床上的人,才是攸笛的亲爹。
攸笛怔怔地愣在那里,看着床上昏迷的病人发呆。
秋菊一把拉着攸笛的胳膊,看着女儿蒙圈的脸,晃着女儿的胳膊,哭道:“乖,你要怪就怪我吧!这些年是我故意让家人瞒着你的,你亲爹他坐过牢,我怕,我怕你知道后,心里难受!”
攸笛看着床上的病人,苦笑,眼泪顺着脸颊流了下来!问道:“妈!他是我亲爹?呵呵——怎么可能呢?”攸笛出神地思虑着,嘿嘿地笑着、哭着,哭着嘿嘿地笑着——
哭累后,趴在床沿,睁大眼睛,望着白白的床单发愣走神。
秋菊搂着攸笛的肩膀,说道:“丫头,你想哭就哭吧!你要怪,就怪我吧,是我让亲戚、朋友故意瞒着你!”
攸笛呵呵苦笑道:“我真笨,我前几周就该考虑这个问题了!他——他是我亲爹!”攸笛哭笑着,指着病床上的老人,呵呵地哭着,自言自语地说道:“他应该是我亲爹!要不不会冒死救我?不会不顾严寒跟着我?我前段时间,一直觉得有人跟踪我,看来是真的!我现在想想,我太粗心、太大意了!我一直觉得有人跟着我,我当时只看大路上没有人影,可从没看大路旁大树后,是不是还躲着人,原来他一直在暗中保护我,我竟不知道?”想及此,攸笛呜呜地哭了起来——
秋菊和杨朔退出病房,他们要等攸笛心绪平静后,慢慢给她讲述十几年前的旧事!
健鹏接到秋菊的求助电话,领着婉晴直奔医院。
几个人围着病床,秋菊缓缓地讲起往事,她表情平和,没有撕心裂肺地疼痛感,更没有揭开伤疤的痛楚,事情已过去那么久了,她早已从悲痛中走出,她像讲述别人的故事一般,平缓,没有感情波动与起伏。她从看中朱大肠丰厚的彩礼钱讲起,讲道用彩礼钱给娘秀娥看病,又讲到结婚后经常遭到他的毒打,再到健鹏将自己和襁褓中的攸笛带走,再讲到朱大肠的伺机报复,再将到他的牢狱生活,最后讲到自己还清朱大肠彩礼,讲到遇到杨朔将攸笛带到逍遥镇的事等等。
杨攸笛听天书一般,瞪大眼睛听着,思索着。攸笛说道:“怪不得我梦中一直有个身影,原来,我的童年没有得到父母的关爱,孩童期缺失的爱会在成年生活中寻求!我年幼时,很多话说不出来,但它一直在我的潜意识里!就算等到成年,也会给我造成困扰!妈你讲讲我小时候的事吧?我想听!”
秋菊不好意思地说道:“攸笛,妈那几年一直在郑州打工,你——你舅妈和你姥姥、姥爷一直照顾你!当然还有你姥太!她后来去世了!”
婉晴拉着攸笛的手,说道:“你小时候很爱漂亮,也很乖!你喜欢我给你扎漂亮的马尾辫!喜欢穿裙子!喜欢坐在你舅和你姥爷背上,让他们驮着你!你三、四岁的时候,不知道听见谁说你没有爸爸了,回家非跟我闹着要爸爸,我和你姥,当时就气哭了!因为这事,你姥还跟人吵了一架!唉——后来,蝌蚪醋给你妈介绍你杨朔爸,你妈当时犹犹豫豫的,怕结婚后,再挨打!我们好劝歹劝都不行,最后我跟你妈说,你闹着要爸爸的事,劝你妈就权当为给你一个完整的家,你妈才听心里,往前迈一步!后来,你上小学二年级还是三年,时候长,我记不清了,你那时才去逍遥镇,后来的事你都应该记得了!”
秋菊说道:“该上小学二年级才把她接到我们身边,那是我跟杨朔结婚后,在他家一直过得不如意!老遭他们——唉——不说了,都过去了!”说起往事,秋菊不由地感伤了起来。
攸笛点点头,说道:“这么久了,我才弄明白我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从小没有爸妈陪伴,想得到父母的爱!可——一直得不到,就埋藏心底!童年期形成的情感枢纽,烙印到我的内底了!我说我这么多年怎么这么喜欢我舅妈!
也许人真的是缺什么,补什么!这些年自己一直在梦中寻求童年缺失的爱!”直到此时,杨攸笛才彻底分析出自己梦境的症结所在。
几人见攸笛自言自语,插不上话,只愣愣地看着她。
杨攸笛皱着眉头,说道:“妈!你刚才叫他啥?朱大肠?多难听的名字!别叫了,听着不舒服!真要叫的话,你想想他有没有其它名字?”杨攸笛说着看向秋菊。
“他大名叫朱天顺!”秋菊说道。
“这个名字不错!妈你和爸能带我去他老家看看么?”杨攸笛用征求的眼光看向爹娘,杨朔满眼泪水地点头。攸笛心中还是认可自己的,她至始至终没有改口喊朱天顺一声‘爸——’。就算知道真相后,仍喊自己‘爸——’他流下幸福的泪水。
攸笛拉着秋菊和杨朔的手,安慰道:“爸!谢谢你这些年对我这么好!你养我这么多年,在我心里就是我亲爹!”她看懂杨朔的拘谨和不安,宽慰着杨朔。扭头看着躺在床上的朱天顺,紧咬的嘴唇,张开又闭上了,他是自己的亲爹,又救自己一命,可现在真让改口喊声‘爹——’她一时半会张不开口,杨攸笛看着躺在病床的亲爹,急的眼中噙满泪水,扭头对秋菊和杨朔说道:“爸妈,咱们现在回西夏吧!我与舅妈商量好了,她今天留在病房照顾病他,我想回老家看看!”
秋菊感叹万千,自己曾暗下决心,不再踏入朱屯村半步,这个她曾经伤心流泪的地方,她从没想过要回去。可十几年前不得已回去给公婆烧纸,给监狱中的朱天顺收拾衣物;这次是陪着女儿回去的,她想看看自己的出生地,想看看亲爹曾生活的地方,做娘的只有陪着。
朱屯村洋楼林立,路边停放两辆私家车。秋菊不由地感叹这些年农村生活的巨变,她领着杨朔和攸笛走到一处破败不堪,低矮的瓦房前,秋菊感伤地伫足良久,只见院墙已倒,朱天顺用玉米杆围起简易的院墙,篱笆样式的木门,关上,就等于主人外出,家中无人了。
秋菊推开门,走到堂屋门口。门口有把铁锁,不算太旧!看来朱天顺时而会回来住,爹娘活着时,常把堂屋钥匙压到灶台上盐罐子下,秋菊试着碰碰运气。拿起盐罐子,看到一把钥匙。
打开房门,简陋的家具与秋菊离开时几乎一样,只是更破旧了,秋菊看着心酸不已。
攸笛看到里屋的床,被破败的脏布盖着,估计他每次回来,掀开被子就能睡觉,省去来回洗涮的麻烦!攸笛一把掀开破布,一股灰尘的土腥气在房间飘荡,攸笛看到床上不平展的被子,想伸手整理,轻轻一掀,被窝里蹦出一个红色的木盒子,有些破损。
攸笛惊奇地打量着木盒子,喊道:“妈,你看!”
秋菊打量红木盒子后,朝枕头下翻去,床头凉席下有把小钥匙,应该是木盒子上的,秋菊将钥匙交给攸笛,攸笛拿着钥匙,轻轻打开。
红木盒子里:一张红色存折,杨攸笛打开一看,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存款,上面基本一两个月存一次,存款金额基本都是一千或者两千,看到最后一张,惊得攸笛张开了嘴巴,看着秋菊说道:“妈!他竟然有九万八千七百五十二元四角的存款!他——他一个收破烂的!怎么存这么多钱?一个捡垃圾的老人,该卖多少瓶子,多少废纸才能卖九万八千七百五十二元四角?”攸笛说着,鼻子一酸,眼角渐渐思润,攸笛翻着红盒子下的车票,心中不解,问道:“爸!你说
他存放这么多车票干嘛?他卖破烂,需要来回打车么?”
杨朔接过攸笛递过来的车票,仔细地看着,认真地思索着。缓缓地说道:“这上面的车票比较新,是他最近搭车去周口的车票;下面的车票,有些旧,是去郑州来回的车票,这么多车票、、、、、、”杨朔说着说着不语了。
秋菊翻着车票,问道:“车票有问题么?”
杨朔思润着眼眶说道:“我刚才算了一下时间,他——他去郑州这几年,正是——正是攸笛,在郑州上学那几年!”说着将车票递给攸笛。
攸笛拿着车票,怔在那里,她长吁口气,快速地往下翻,说道:“这——这些是西夏到西华县城的车票!妈!我们那时,是不是——是不是刚搬到西华?攸笛情绪激动地往下翻,哭着说道:“妈!这些是,是——西夏到逍遥的车票!”说着攸笛搂着红盒子,蹲在地上大哭了起来,哭得肝肠寸断、伤心欲绝。
秋菊和杨朔也感动地放声大哭起来。
杨攸笛直到此时才知道,这些年来一直有人在背后默默无语地关爱着自己;他一直无怨无悔、不求回报地付出着、守护着自己!攸笛哭着说着:“原来,我从小不缺父爱,只是——只是我的父爱无声,但它一直都在!在我的身边!”
攸笛再次环顾着房屋四周,房子内低矮、破旧、狭小、昏暗——老屋那么狭小,可这么狭小的空间,父亲却给自己最大空间的爱——
杨攸笛低头看着掉漆的红盒子,冲着盒子哭着,歇斯底里地大喊:“爹——爹——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