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估摸也就是前年,大概也就是这个时节,对,不错,老头子我记得很清楚,那一天可是好大的风雪呀,寒风呼呼地刮着,脸上像刀子割一样的疼啊,我那日不在店中,却是一个老兄弟患了病,我替他前去西边的永宁门城楼上戍守。“
老兵夹了一筷子豆干,慢慢咀嚼,看了看狼吞虎咽吃羊肉面的查小六和刘三,将自己面前摆的腌菜往前推了推,他看出来查小六似乎挺喜欢吃他们自家腌制的咸菜。
接着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烧酒,端起来放在鼻子边陶醉的闻了闻,之后轻轻抿一口,慢慢闭上眼睛,似乎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中。
“嗨,那一日大雪纷飞,城楼上都落了厚厚一层雪,我和几个兄弟钻在城楼的阁子里烤火取暖,一眼望去,到处都是白茫茫的一片“。
“平日里在城楼上,抬眼就能看到的不远处的赵家庄,徐家湾,十里店,那天好像都被风雪淹没了一样。我们这些当兵的,平日里压根没有什么营操,向百户买闲的买闲,告假的告假,都是自有自己的营生,也是无法,要想一家老小吃饱饭只得如此了“。
老兵叹了一口气,放下筷子,抹了一把花白的胡子,看看查小六二人虽都是狼吞虎咽的吃着,但是目光都一只盯着的他,似乎听的很入神,。
老兵又端起酒杯,猛的一仰头,干了杯中酒,咧着嘴长舒一口气,似乎这酒颇为劲道,放下杯子,继续说道:“俺们那日只是躲在城门楼子里烤火取暖说笑,这兰州好多年没有见过鞑子的影子了,不比甘州,凉州,肃州,庄浪,山丹那些地方,因为这里有肃王府,朝廷总是重视的“。
“要说这鞑子在兰州闹的比较凶的时候,还数宣德年间,那时候我还小,时时听说会有鞑子要来城里掳掠,那时节气氛是真真紧张“。
“当时还是鞑靼的阿台威风的时候,那时候北边也没有靖虏卫给我们挡着,兰州城也就靠着宋人留下的东关堡,西关堡和金城关来巩固边防“。
查小六就着这些可口的小菜,连刨了大半碗面,才算止住了肚子的饥火,吃了热腾腾的羊肉面,又有火炉取暖,暖洋洋的,当下听着老兵说故事,放下筷子,端起那碗冒着热气的羊肉汤,放在嘴边轻吹几下,喝了一小口。
听到此处,忍不住插话道:“老叔,这阿台是不是就是那当初的鞑靼太师阿鲁台拥立的蒙古可汗?”
这阿台查小六之前倒也是略知一二,在洪武二十一年时侯,大将军蓝玉奉命征沙漠,意图一举消灭北元。
在捕鱼儿海大破北元可汗脱古思帖木儿,脱古思帖木儿为元顺帝的太子爱猷识理达腊的弟弟,于洪武十一年登上汗位。
此战打了北元朝廷一个措手不及,脱古思帖木儿只带着太子天保奴,知院捏怯来,丞相失烈门等数十人骑马逃走。
其次子地保奴以及若干后妃公主俱被擒获,王公大臣二千九百余人,士兵及男女老幼七万七千余人被俘虏。
但是此时,这蓝玉倒是做下了一件不知天高地厚的丑事,也为后来的洪武四大案之一的蓝玉案埋下了伏笔。
这蓝玉不知道是不是一朝得胜,昏了头了,竟然效仿了一把成吉思汗,欺负了可汗的后妃,后妃羞惭自尽。这本来是只有皇帝才有的权力,蓝玉却如此大胆,实在是不知死活。
而这位后妃恰恰就是可汗次子地保奴的生母。地保奴由此对明廷心生怨恨,后被太祖流放到了琉球捞鱼去了。
而北元可汗脱古思帖木儿带着十余骑逃往和林,被叛臣也速迭儿袭击,和太子天保奴一同被害,这也速迭儿却是当初与元世祖忽必烈争夺汗位失败的阿里不哥的后裔。
脱古思帖木儿的亲信知院捏怯来,丞相失烈门等失去依靠,又恐被吞并,于是仓惶投明。
后来太祖设立三卫来安顿归附的蒙古人。
从大宁到喜峰口,靠近宣府镇的地域为朵颜卫,
从锦州、义州、经广宁,渡过辽河直至白云山的大片区域为泰宁卫。
从黄泥洼过沈阳、铁岭、到开原为福余卫。
后来蒙古分裂为鞑靼和瓦剌两部,互相之间攻伐不断。而永乐皇帝又是颇有些拳击裁判的喜好,谁强就打谁,谁弱就帮谁。
而此时鞑靼太师阿鲁台以及瓦剌权臣马哈木互相攻伐,对明朝也是时降时叛。
而到了宣德八年的时候,瓦剌权臣脱欢拥立黄金家族出身的脱脱不花为汗。
这脱脱不花乃是爱猷识理达腊之子哈尔古楚克的孙子。
宣德九年的时候,由于鞑靼太师阿鲁台先被脱脱不花击败,后又被一心想报父仇的脱欢所杀,瓦剌势力大盛。
原来永乐十六年的时候,脱欢之父马哈木被阿鲁台所杀,
这脱欢就是后来土木堡之变大败明军,俘虏明英宗的也先的父亲。
而之前阿鲁台所拥立的阿台,由于形式所迫而西窜,数寇甘、凉,复遣轻骑自迭烈逊乘冰渡河,潜窥会宁,以图南寇。为防范阿台部寇掠,延绥巡抚陈镒建置靖虏卫。
靖虏卫东接六盘山界平凉府,背面与宁夏中卫合,过黄西以西达庄浪卫地,西南接兰州
不过这阿台在正统三年被脱欢击败而被杀。
“没错,就是那个阿台,自从鞑靼太师阿鲁台被瓦剌太师额森(也先)的父亲脱欢所杀之后,这阿台就流窜到平日里对于那些鞑子来说没什么油水的陇右河西了”。
老军看二人吃的差不多了,提起酒壶往二人面前的酒杯上都添上了酒,笑道:“来来,尝尝俺家自酿的烧酒,虽说是浊酒,但是味香醇厚,很是够味,取暖解乏最是不错,这卫里和参将营的弟兄们都时不时的来打上一些,只有中护卫那帮杀才,整天缩在肃王府里,吃喝不愁,一帮老爷兵,自是看不上咱这土酒了”。
“表叔,你说的不错,那平日里鞑子不是去山西,大同,就是去辽东,鲜有往咱这西北跑的,嗨,真是穷的连鞑子都看不上阿!”,刘三喝了一口羊肉汤,倒是没有去碰酒,看了看对面吃的正香的查小六,自嘲的一笑道。
“呵呵,三子,你这话说的不错,朝廷搞什么变法,那些大盐商们都撂挑子走人了,这以前苦是苦点,好歹凭着一把子力气或者一身武艺,还能去那些盐商们的堡寨充个护卫,或者当个庄稼汉。现在嘛,就是有劲都没处使去。这周边多少卫所的大头兵有不少都做了匪盗,就现在这陇右河西的鸟样,估计鞑子都懒得来抢了。呵呵”。
“不过现在也不怕,有了哨马营和芨芨滩新城堡,总是又多了两个屏障,来来来,咱爷仨干一个”。老军也是自嘲的爽朗大笑,当下乘着气氛热烈,站起身来,端起酒杯。
兰州之前并没有大规模修建堡寨和墩台,仍是靠着北宋时节留下的一关两堡拱卫关防。
这些军堡中最早建设的就是哨马营,正统十二年,都指挥签事李进增增筑东门外廓时,为了堵住蒙古骑兵进入兰州的通道,在黄河以北大岔沟修筑哨马营。
第二个建筑的是芨芨滩新城堡,成化十二年兰州卫指挥同知周璜在黄河南岸修筑。
而现在的兰州也就新修了这两个军堡。
而据查小六所知道的,二年多后,也就是弘治十年,会修建第三座什字川堡,
而后来闻名的安宁堡和盐场堡以及西固城现在完全没影呢。前两个那可是要等到正德元年杨一清任三边总制的时候主持修建的。
后西固城也是到了弘治十二年才会修复。
从正统十二年至正德元年,不断修筑了六座军堡,黄河北岸三座,黄河南岸三座分布于兰州城东、西、北三个方向。
“好,老叔,叫我小六就好了,我先敬两位一杯,呵呵,不过,老叔,喝完了酒,你可别忘了,继续讲你刚才没讲完的事,那前年的时候,我尚在阿干里,虽然也听闻鞑子跑到兰州城下掳掠,乡亲们都十分慌张,更有全家逃到山里去的,但到底不曾亲见当时的情况,您可得给我好好说道说道”。
查小六连忙放下筷子,和刘三一起举起酒杯站了起来,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