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
晴空万里,惠风和畅。
言府三小姐风光大嫁,十里红妆铺就,锣鼓喧天,,人头攒动,声势浩大,蔚为壮观。
此时此刻,言懿皱着小脸,认真打量被丫鬟团团包围,梳妆打扮的红叶。
眉如柳叶,粉黛略施,唇上涂抹着朱红色的口脂,艳若桃花。凤冠霞帔,一身华丽的衣袍上拿金线绣了凤凰展翅的图样,裙摆以晶片点缀,腰间系着一条红色绫缎,显出身段娜袅娉婷,风情毕露,叫人移不开眼。
柳枝默不作声的伫立一旁,深深凝视着菱花镜中娇艳动人的红叶,不由得红了眼眶,泪光闪烁。“一转眼,你长大了,还来不及多看看你,你就要嫁人了。”
红叶心头顿时百感交集。“娘亲,不必为我担心,王爷一定会善待懿儿的。”
“为娘就是舍不得你。”柳枝勉强挤出一个微笑,屏退了下人,从衣袖里取出一个彩色丝带编织而成的罗缨,系在了她的腰间,然后,恋恋不舍的拉起她的手千叮咛万嘱咐道。
“记住,不管发生什么事,千万不要顾虑我,一定要保全自身。活着,才是最重要的。”
红叶慎重的点了点头,红唇上扬。“娘亲放心,懿儿记住了。”
“哎呦,三小姐打扮起来还真漂亮,保准把摄政王迷得晕头转向,争取早日添一位小王爷。”
喜娘一把撞开门,扭着腰,挥舞着手帕,浓妆艳抹的脸拼命凑上前,身上浓郁的脂粉气味十分呛人。
言懿眼角一抽,默默的别过脸。她敢肯定,喜娘一定是和玉满堂串通一气来给她们膈应添堵的。
“小姐,我们该回避了。”老妪对柳枝小声提醒道。
大魏王朝定下的婚俗,凡是出阁的女子,妇女老幼皆要回避,包括言楼在内。大婚之日,必须由喜娘服侍红叶上了花轿,一路护送到摄政王府,然后,迎她入花堂正式拜天地。
在老妪的搀扶下,柳枝依依不舍的一步三回头,终于不可自控的泪如雨下,步履匆匆,身影消失在了拐角处。
言懿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如果我还活着,那该多好?”
然后,她一定会拼尽全力带着娘亲远走高飞,远离京城,远离言家,去过普通人的日子。哪怕做个农家妇人,吃糠咽菜,荆钗布裙,至少可以安安稳稳度过一声。可惜,她再不会有从头再来的机会了。
“三妹。”言懿一惊,扭头见言寐款款而来,不自主的打了个激灵。她怎么来了?
言寐难掩喜色。“今日是你大婚,二姐特意来送一送你,你不会不欢迎吧。”
恐怕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言懿气哼哼的别过脸,选择了眼不见为净。
“二姐说笑了。”对于言懿孩子气的小动作,红叶打心底的好笑。
“二姐日夜等着这一天的来到,如此迫不及待,急不可耐,为的,不就是代替懿儿的身份,好成全了你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吗?”
话音刚落,言懿目定口呆,言寐笑容僵硬。突然,她一个箭步冲上前,五指发狠的掐上了红叶细嫩的脖颈,将她用力压制在柱子上,卸下了伪善的假面具,凑近了她的耳边,愤恨的咬牙切齿。
“这么些日子,你果然长进了不少。可惜,你开窍的时间太晚了,一个洗脚贱婢生出的女儿,永远不会有出头之日,你死了这条心吧。”
言懿气得跳脚,揎拳捋袖的想要手撕了言寐那张可怖的嘴脸,顺便将她暴打一顿出气泄愤。结果,认真想一想,她根本没办法触碰到她的身体,气势一下子就焉了半截。
“二小姐,吉时快到了,不可耽误了。”一边的喜娘硬着头皮道。
她私下收了言寐丰厚的报酬,替她瞒天过海,万一被人拆穿了,她的小命可就不保了。看来,她必须寻找机会远走他乡,为自己另谋出路了。
“你说得对。”言寐松了手,轻蔑的扫了一眼弱不禁风的红叶,鄙夷道。
“三妹,你配不上王爷。所以,你放心,二姐一定会替你好好服侍王爷的。”
说完,言寐一个手刀,干净利落的砍晕了红叶。然后,脱下了红叶的凤冠霞帔给自己换上,由喜娘蒙上了鸳鸯戏水的红盖头,引领着大大方方的迈出了陶然居。
“红叶,你还活着吧。”言懿一声惊呼,见红叶昏迷不醒,吓得手足无措,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你不是人,应该不可能会死的对不对。”
“快醒醒,言寐那个死丫头,不可以就这么便宜了她。”
蓦然,红叶唰的睁开眼,起身,不紧不慢的拂去身上的尘埃,同时,难得冲她翻了个大白眼,语重心长道。
“我的脾气是不是太好使了一些,怎么个个都学着蹬鼻子上脸了。”
“先别管这个了。”言懿心急如焚。“言寐已经上了花轿,现在怎么办啊?”
“你不会真的以为,我会放任她为所欲为,置之不理吧。”红叶淡淡的反驳了一句。
啊!言懿一愣,后知后觉道。“难道,你是故意的。”
“三小姐,老身是贵妃娘娘指派来服侍你的。”一端庄干练的妇人忽然出现,手捧着凤冠霞帔,一本正经道。“时辰已经不早了,请三小姐换上,准备上花轿了。”
言懿表示一头雾水。刚刚走了一个,怎么又来了一个。
红叶欠了欠身,浅笑嫣然。“有劳嬷嬷了。”
重新妆点打扮了一番,蒙上了红盖头,任由妇人搀扶着走出了陶然居,穿过了回廊,跨出了大门,紧接着一阵吹吹打打,鞭炮齐鸣,红叶上了花轿。
“红叶,你到底在搞什么鬼?”言懿紧随花轿,不明所以。
方才,言寐已经被喜娘带上了花轿,可是一眨眼的工夫,居然连人带花轿的不见了。难不成,大白天的,她撞上鬼了?
不对,她自己不就是一个招摇过市的“鬼”吗?
“人的欲望,永远不会有被满足的一天。一旦泄露了弱点,受制于人那是迟早的事,利用起来自然就得心应手了。”红叶牵动嘴角,微微一笑,骨子里透出的风情,极具媚态。
“谁上了花轿都不要紧,重要的是,究竟是谁可以正大光明的进了摄政王府的大门。”
言寐一心妄想取代她上花轿,所以按兵不动,等着大婚之日趁虚而入。殊不知,她早已看穿了她的小心思,为的就是等待这一天的到来。
“言骊与你仅仅一面之缘,她怎么会知道你今日发生的事情?”
言懿揪着不放。“你和她,达成了什么交易,是我不知道的。”
上次匆匆一见,两个人的关系就突飞猛进,亲密的达成了一致的目标。何况,她们之间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莫非,她已经看穿了你的冒牌的了。”言懿乍然一惊,瞪着一双大眼睛惊悚的瞪视她。
“重要吗?”红叶斜了她一眼,不冷不热的反问道。“不论真相如何,你又能做什么?你什么都做不了,也阻止不了。”
喉咙一紧,言懿被堵的无言以对。是啊,她一个流连人间的亡魂,微不足道,妄想插手干涉凡尘俗事,简直是异想天开。
“那,你派人将言寐送去了什么地方,会不会出什么意外?”
闻言,红叶冷笑了一声,毫不客气的讽刺道。“不要告诉我,你对她生了怜悯之心,想要央求我手下留情,放她一马。”
“你不是会听从旁人意见的人。”言懿郁郁不乐的辩驳道。
身为局内人,她从头到尾根本都是一无所知,也没有人为她指点迷津,放任她蒙在鼓里,像个愚不可及的傀儡。
“我可以告诉你,言骊的的确确与我达成了交易。”红叶半真半假道。“不错,她想借我们的手,毁了言寐,以此打击报复池素。”
“当然,她必须为我们所用,作为交易的一部分。”
言懿一怔,感觉一股寒意猛然袭上了心头,让她如同坠入了万丈深渊,浑身发冷,脚步似灌了铅一样沉重。
“你,你要杀了她吗?”思至此,言懿不禁打了一个冷战。
“你怕我。”红叶尖锐的看了她一眼,顿时了然于心。“你应该怕我,我不怪你。”
“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被识破了心思。言懿慌乱的低下头,双手绞着自己的衣袖,像个犯错的孩子。
“情理之中,你不需要放在心上。”红叶放下了盖头。言懿尴尬的不知所措,她偷偷瞄了一眼红叶,欲言又止,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选择了沉默。
与此同时,一抬大红花轿被四个黑衣人送到了荒郊野岭的一座破旧残败,杂草丛生的府邸,大门从外面被严严实实的关上了。
黑衣人轻手轻脚的放下了轿子,化作了一道残影消失不见。花轿里,言寐俏脸含羞,欢喜雀跃的等待着赫连清绝在众目睽睽之下迎她下轿。可是左等右等,外面半点声音都没有,过分岑寂古怪,让她按耐不住的一把掀开了轿帘。
入目漆黑一片,只有一对贴着喜字的白色灯笼高高挂起,如同暗夜里一双狰狞的鬼眼,森森的盯着她。甚至,所有人都不知去向。
“来人,人都去哪了?”言寐惶恐不安的下了花轿,精巧的脸蛋,血色尽褪,苍白如纸。
刚刚,她没有记错的话,日头正盛,分明是白天。结果还没有半柱香的工夫,天色居然已经晚了。
难道,青天白日,她出现了幻觉?抑或,有人在背后故弄玄虚,耍弄手段对付她。
耳畔风声飒飒,一阵凄厉诡异的笑声似乎从四面八方涌来,令人毛骨悚然。
言寐呼吸一滞,几乎被吓得魂不附体,她下意识逃向了紧闭的大门,奋力拍打着门板。拔高了声音叫喊道。
“来人,有人吗,救救我,快救救我。”
正当这时,一双形同枯槁的手从背后爬上了言寐的肩膀,然后轻轻的拍了拍。
言寐陡然一惊,转身,见大厅里突兀的亮起了烛光,高堂之上分别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夫妇,旁边站着一位身穿大红色喜服的男子,面色青白,阴郁无声的注视着言寐,仿佛在打量一件死物。
重要的是,他们的脚下居然都没有影子。
“不要,求求你,求求你放了我吧。”言寐瞳孔紧缩,抖如筛糠,脚下似生了根。
现在,不论到底是敌人故意设局,还是她一不小心撞上了。如今,唯有尽力一搏,争取一线生机,逃离这个可怕的鬼地方。
“你相信我,你找错人了,你的新娘不是我。”
言寐嘶哑了声音,故作镇定的重复道。“真的,你认错人了,真的认错人了。”
他仍旧没有丝毫动作,仅仅只是面无表情的凝视着处在崩溃边缘的言寐,好像在逗弄一只自投罗网的猎物。
紧接着,一股狂风突然拔地而起,肆虐的寒风凛冽似刀,刀刀割在人身上,钻心的疼。
等大风终于停歇,言寐胆战心惊的睁开眼,发觉方才的鬼影消失的无影无踪,大门已经打开。顾不上胡思乱想,言寐心有余悸,不敢稍作停留的提着裙摆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