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反客为主
温府小侯爷温行书,从外表看起来是一派优雅风骨的俊逸男子。刚刚陪宴回来,他身上散发出的酒气却夹杂了幽幽的龙息香,不难闻,倒有种男子的英气,眼中却无丝毫醉意。
他踱步过来,注视着她的面容微微笑着,右手轻轻抬高她的下颌,“果然是美人。”
如燃不闪不避,大方接受他的注目礼,“我是不是可以认为,你对这件物品很满意,觉得赚到了呢?”
“还没仔细检验过,又怎知是赚是赔?”温行书温雅一笑。明明恶劣的言辞,却在他文雅的表情中说得像是一句礼貌问候语。
如燃又是气又想笑,心里倒是对这外表斯文秀气的男人有了新看法。她拂去他的手指,裙裾轻翩,落座桌旁,“明人不说暗话。这桩婚事不过是政治联姻,你不必委屈自己。”
“呵。”温行书陪她坐在桌边,甚至为两人斟了两杯酒。“来,娘子,与为夫共饮一杯合卺酒吧。”他笑盈盈地举起杯子。
这一刻他不回应,不代表他永远不会提起所要达成的目的。如燃也不急,两人勾手交杯,明亮的眼眸直直凝望彼此,都想要刺探到对方心底最深处去。
直到合卺酒喝完,杯子直直掼到桌子上,两人仍然对望着高深莫测地笑,只等对方先耐不住,探问出声。
半晌,如燃妩媚一笑,站起身来准备更衣,“夫君,夜深了,早些休息吧!”她轻眨了眨眼。
温行书一愣,不由自主看向不远处一片火红的帷帐……他的脸色一变,不知道是个什么情绪,“你——”
如燃修长美丽的手指已经搭在衣襟前的盘扣上,“夫君身为多情男子,怎会不知‘春宵一刻值千金’的道理?呵呵,若浪费这大好光景,这可说不过去哦……”
温行书的面色渐渐恢复正常,反而带着一抹浅笑,“话虽如此……不过呢,娘子就这么心急难耐?”
“夫君是男子,自然体会不到女子身承传宗接代的压力呢。”如燃优优雅雅地把话顶回去。
“可惜,可惜,娘子虽然风华绝代,但我暂时还不想做个与人共享过……的便宜夫君。”温行书淡然地讥讽道。
如燃脸色微变。她知道他在指代什么,这话也将他心里有关她渫如燃的看待给点得一清二楚。她怒极反笑,“可是你娶也娶了,由不得你说不!”
温行书冷下脸,不想再在这没营养的话题上纠缠。长夜漫漫,他可不至于想真跟这个放荡的女人假戏真做!“好了,我不想跟你逞口舌之快。看得出你心里有所想,而我亦是,彼此何不握手言和,愉快合作?”
如燃心里的火还没烧完,闻言笑得更加妩媚,“哟,夫君生气了?这样坦白,妾身还以为您会在心里多憋闷会儿呢!”她耸耸肩,双手垂在身侧,行为上虽然不逗弄他了,但语言上她还不想就此饶过他对她的侮辱,“心里有所想又怎样?同样的,夫君心里亦有所想,可又怎知,妾身就真的有什么不甘愿,而非衷心的洗尽铅华呈素姿?”
“你吗?”温行书嗤笑一声,“心知肚明!”
“这样啊……”她挑高一边黛眉,苦恼的表情看上去仍风情万种,“可是妾身真的、真的没有所想,所奢求的呢……”
温行书有些发怒。这女人真是不知好歹,给她一个台阶下,却还不明白事儿吗?!他略一皱眉,神情有些放松,起身向如燃靠了过去,“夫君我想了想,觉得娘子说的那个‘春宵一刻值千金’真是该死的对极了!那就……别白白放过?”说着,他的双手就要欺上来。
如燃只觉他表情中充斥的不怀好意,却满满都只有好笑的因子。他分明不想碰触自己,看向她的眼神里除了明明白白不加掩饰的嫌恶,再没有第二号表情——就这么一个纯情专情的男人,若不是心有所属而对自己这个“正妻”有所忌惮,又怎会想要与她谈条件?
所以她毫不讶异毫不胆怯,甚至轻松袖着双手看他表演。
温行书双眼眨也不眨直直盯着她,他自己都不清楚,面对这样一颦一笑俱是风情的女子,自己的双手其实在微微颤抖,但仍然坚持地、慢慢地附在如燃颈间的盘扣上。那一身火红的嫁衣大大刺痛他的眼,一瞬间他居然有想要流泪的冲动。他想自己终于能够理解,当初好友寂丰染被迫娶渫如幽时的心情了!
他一咬牙,旋身冲着红木桌子狠狠踢了一脚!“渫如燃!你这个女人!”他指着她怒喝。
如燃轻轻松松地坐在床沿,美丽的脸上有淡淡的嘲讽,“怎么?只能够做到这种地步?可为了你那可爱的心上人,你好歹也要表现出一点男人的魄力才行吧!”
温行书吼回去,“你这种****的女人,根本不配提起她!”他懊丧地坐在桌边,深深垂下头。
如燃看不到他的表情,但听他贬低怒吼自己,又似对心上人情真意切的声音,忽然有一点点心软了。他也不过是刚刚二十出头的男子,从小锦衣玉食的长大,虽然素以博学多才、聪颖慧通闻名于京都,但实质上也不过是个温文专情的男人罢了——她何苦多做刁难?
她叹口气,想走过去轻声细语地安慰他受创的心灵,但想想自己的声名狼藉以及他心里已经存在对她的不雅观感,还是作罢,只是坐着慢悠悠地道:“你不是要与我谈条件吗?也该说说,是为了什么人,要怎么做吧?”
温行书略微抬起头,有些惊奇地望她一眼。褪去妩媚魅惑的笑容,烛光闪烁下她的微笑竟然有了一点淡雅清幽的味道,看得他心里突地一跳。他甩甩头,晃了晃神,才正色道:“两个月后,我将迎娶妾室入门!”
“哦。”如燃笑容未变。她料到他会提出什么要求,惟一没想到的就是,两个月……还真是心急难耐,春情荡漾。“年轻人,迫不及待总归是有个限度,我渫王府的面子也远比这两个月来的要大吧……两个月,你想外边的京都子民会怎么看待这桩婚事呢?又或者,你想让朝堂上下怎么想?”
温行书没想到如燃的思虑如此细致,他当初只是心急该怎么才能尽快让姜晓芸过门,还真半点没考虑过渫如燃的处境。须知她本身虽然名声极差,但她毕竟是渫王府的嫡孙女,渫老爷子又是朝堂内外数一数二的人物。面对两大家族的联姻,若是他一个行差踏错,不仅有可能大大惹恼了渫家,更有甚者会连累到晓芸……他不敢想下去,也明白这桩婚事的重要性,不是他和渫如燃两个人私下约定过后,就可以放心妄为的。
“那你说怎么办?”温行书倒是有些佩服如燃了。原来她还有点脑子,并不完全与艳丽的外表、狼籍的名声成反比啊!
“四个月后。”如燃不疾不徐地说道,“过些日子回门以及后续事宜,基本都能够在这段时间内解决。然后由我提出,让妹妹进门共同伺候夫君,分担传宗接代大任。”
四个月的时间,已经足够将一切流言平静下来。待她“倾城红颜”嫁人一事所带来的喧嚣平息之后,便可以转移掉世人的注意力,由他出面迎小妾入门了。
温行书忙道:“她是个温柔胆怯的女子,懂得自认身份和应有分寸的。进门之后,你可要好好地,善待她!”想了想,又慎重问道:“那么事成之后,你希望我帮助什么或是付出什么,来作为交换?”
这个交换条件,忽然问住了如燃。她有些茫然地转过头,视线飘出窗外,似乎能够看见,还在渫王府里时,那个整日萦绕在她窗边的淡淡身影……“我要什么……”她低声喃喃着,未成语调心里却已然混乱。
“对,你开出条件。”温行书心想,她也不过是要求一些已婚女子常常开出的条件而已,若她真的想……为了晓芸,他、他……
“……我要自由。”如燃幽幽地说。
温行书已经做好自我献身的准备了,岂料听她天外飞来一笔,瞬间像被刺破的气球,随即反应过来后又炸了起来。“你开什么玩笑?!”
如燃冷冷地盯着他,“除了自由,我宁可什么都不要!”
“你的意思是……要我到时候仳离,休……妻?!”温行书简直要尖叫。休妻……休妻耶!他们两大家族好不容易才联姻,她却要求休妻?!
“对,与你的要求就是帮我仳离,休妻!”如燃冷硬地说,“我不适合婚姻生活,提出仳离,对你来说不是很好?还可以将小妾扶正,岂不一举两得?”
温行书有点不是滋味。他、他人品就这么差,连这么一个水性杨花的女人都留不住?
……啊呸!他留她做什么!难不成让晓芸难堪受欺负啊?!
思及此,他聪明的大脑飞速运转起来。随即他说道:“既然如此,我认为咱们之间的约定有必要修改一下。”
“什么意思?”
“既然你不会霸占侯府女主人的位子,那我当然要换人来坐。”温行书轻笑,想到那个有点笨拙单纯的可爱女子,他就忍不住想要逗弄逗弄,“我心里已有主意,希望你能好好配合。”
如燃定定看着他,忽然问道:“你爱她吗?”
“什么?”温行书正准备侃侃其谈他的计划,耳边飞来这么一个问句,他愣了下。
“我说,你爱她吗?”
温行书想起那个女子,温柔地笑,“我爱她。”
“即便她身份低微?”所以现在不能够坐上侯府正妻的位置?
“即便她身份低微,那也是我最爱的女人!”温行书瞪她一眼。
怕了怕了,她只是一问,又不会借机拿身份压别人!如燃侧过脸,望着桌上温润的烛光发愣,“爱情……到底是什么?”让人念念难舍,如痴如狂,让人头脑发昏,不知所谓……
温行书差点被口水噎到。若让外人看到渫如燃现在的模样,听听她莫名其妙的自言自语,恐怕没人敢相信这就是那风靡春上宴的“倾城红颜”!
“说说你们的故事,我要听听。”如燃的语气满是颐指气使。
“为什么要讲给你个不懂爱的人听?”
“因为……”如燃冷笑,“我们是盟友啊!不满足我的条件,你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温行书忍住气,慢慢说起来。“那时有贵族子弟在她家的酒楼里闹事,我看不过去,管了一次闲事。不曾想她当时也在,便慕恋于我……之后,又是一番月老捉弄牵引,我们慢慢走到一起……”
回忆很美好,温行书正沉醉其中,却听如燃突兀地一声冷笑,“不过是欺骗****的下流玩意罢了!”
他大怒,刚要反驳,却被如燃冷冷地横了一眼。“天色晚了,小侯爷既然不喜与妾身共度春宵,那还请尽早走人吧!”如燃冷淡道。
温行书苦笑,“好歹我也得在这新房里待满两个时辰啊!要不然明天外面不知情的人还道,这温家小侯爷怎的如此‘不行’咧!”
说着,他从袖兜里掏出方才进屋前一名喜娘塞给他的纯白素绢,慢慢走过来扑在床上。“既然要演戏,总要凑足戏份吧?”他眼带讥讽地望着如燃。
如燃笑得妩媚,“何必这样麻烦?”说着,她拈起那方白绢,双手猛地一扯——
呲啦一声响,白绢从中间裂开,在如燃的冷笑下成了废布一块。她踢掉鞋子径直躺上床,“侯爷走好,不送!”
温行书目瞪口呆。
这个、这个女人!
难道说,渫家的女人都是这副德行?!
他赶紧摇头。现在的他,满心期盼着四个月之后能够将晓芸安安稳稳地迎进府里,以及痛痛快快尽早将渫如燃送出府去!
忙不迭地逃出门外,他头也不敢回地直直冲向院门口,却听身后传来一声巨响——
“夫君!你回来啊!”如燃悲戚戚的哭音不停震荡在他耳膜边。
温行书不必回头就能够想象得出,此刻她一定摆出一副怨妇的姿态,直直伸出手哀哀哭泣的样子……他逃跑的速度更快了。
“哈哈——”如燃衣衫有些凌乱——自己故意弄出来的,倚在新房门前笑得恁是开心。笑得眼泪都快要飞出来,她抖着手擦去,然后又更加乐不可支。
“将新郎吓出新房,你就这么高兴?”
暗处倏地闪出一道矫健的身影,口吐嘲讽之词。但细细听去,却似乎有一点不一样的味道在里面。
如燃想,是在为她担心吗?可又为什么,总是来得这么晚……她转个身往屋子里走,不想回答。
“为什么要留下我?”身影逼近,似乎执着追究这个答案。
为什么?
她也很想知道为什么!
渫家的家训,虽然她们每人背后都有影卫保护,但对于渫家女子来说,一旦嫁人,生死便归夫家,影卫不得同行!而可笑的是,自己拿乔相逼,只不过单单为了换来将景生留在身边的条件——仅此而已。
当时爷爷冷着脸,起初死活不同意景生相随,直到……直到她拿生命与婚事威胁,爷爷才不得不首肯。
那时,爷爷的面色很冷,很难看,但眼神中更是藏了些什么,却又被重重迷雾掩盖着,叫她看不分明。
她疯了吗?
是疯了吧……所以才想要留一个对自己不恭不敬,不懂风情,又总是冷不丁讥讽自己的影卫在身边。
“为什么!”
景生渐渐逼近,眼看就快要踏进新房里。如燃猛地回过身,语气有些不稳,有些激动,“不许近前!”
他冷着脸向前踏出一步。
“不许!不许你过来!”如燃几近失去形象地嘶吼,“这是我的新房!新房!不允许别的男人进来,你知不知道!”
他僵住。是啊,他……竟然忘记了!
作为影卫的这些年里,因为必须近身保护主子的必要,哪怕明晃晃闯入主子的闺房都是很稀松平常的事,所以……所以到如今,他才忘记了这男女大防吧?
新房……她的新房……处处火红火红的装饰,华丽却冰冷,她不似身影修长高大的北方女子,娇小玲珑的身影在门前杵着,忽然有一种萧瑟的凄凉。
这是两大家族极为重要的政治联姻,他知道。
温小侯爷对她的鄙视辱骂,他也有看到听到。
可是为什么……就这样,为她心疼了呢?
忽然想起小时候,他与她一同上课的情景来——影卫只是影卫,学好保卫主子的武功即可,惟有他,在她的坚持下能够与小姐少爷们一同上课习字,听请来的先生拖着悠长的调子,讲解一篇篇陌生冗长的课文。
几位小姐表现出的爱好各不相同,比方说,渫家大小姐喜好钻研兵法,又貌似对处于士农工商中,最末级的“商”兴趣浓厚;三小姐天资稍钝,不论什么课文背起来都很吃力,所以对学习兴趣缺缺;四小姐最为嗜睡,更是无心于书本;五小姐天性自由,又因为其本身的神秘来历,脑中具备广泛而奇特的知识,向来不将绕口的之乎者也放在眼里;而六小姐体质虚弱,学习时断时续,但阅读时常常挑选深幽冷僻的杂书来看;七小姐则常年累月不在府里,更别说与其他人一起上课。
二小姐她……总是与众不同。
曾经他以为她喜欢《诗经》,喜欢那里面字字句句的委婉情思——又有哪个怀春少女不喜欢呢,即便二小姐她尚年幼,却也是众所倾慕的小美人啊。可他又亲眼看到,她将京都最优质的书坊“润坊塘”出版的整套线装精本撕个粉碎,笑得极为肆意张扬,却又在转眼间笑着问他:“窈窕非淑女,君子可好逑?”
那一年,她才十一岁。却将年长于她的自己,问得满面通红。
再早之前,她也一直都是这样特立独行,语出惊人。
记得某次先生讲习秦皇汉武,二小姐却声称,对汉武帝最深刻的印象却是那篇《长门赋》与陈阿娇!当时他即坐在她身边,听她清脆婉转如同黄鹂鸟歌唱的声音轻轻吟道:“……妾人窃自悲兮,究年岁而不敢忘。”
他其实对这些缠缠绵绵的诗词歌赋并不热爱,特别是《长门赋》这样的怨妇之辞,更是不敢领教。可当时却极想听她说出怎样一番惊人言语来,不由得好奇等待。
她说,陈阿娇真是个可怜可悲的女人,失了宠,被软禁,于是郁郁寡欢地守在冷宫里直到老死。她多傻多呆,与其老死困死,为何不偷溜出去,在外重新闯荡一番天地?既然她亲娘馆陶长公主能花巨资求来司马相如的千古名赋,想必也是有能力请个武林高手,偷偷带陈阿娇出宫生活的吧?结果落到最后,只得个悲哀的下场不说,还憋屈丢脸至极地躲在角落里想象着,卫子夫如何代替自己为夫君生儿育女,多子多福多康寿!这真是女人最大的悲哀!悲哀至极!
那天,所有人都被天雷轰顶,面目扭曲,许久不能平静。
特别是教书先生,差点被气到吐血。
他被震慑住了。这就是她那小小的脑袋瓜里整天想的东西?那时候她才几岁……九岁啊!半大点的小女孩,竟然已经知道“女人的悲哀”了?
他都禁不住要为她的勇气鼓掌了——当然,其中包括对她敢于发表这一番明显有悖于渫老王爷期望的言辞,而被罚跪祠堂两天两夜不给饭吃的英勇举动,表示赞赏……而不支持。
但真要看她挨饿受冻,还被罚跪在冰冷的地面上瑟瑟发抖,更何况她从小体弱,他这个做人影卫当人奴才的,怎能眼睁睁地不去管?还不是他,怀揣着几位小姐偷偷为她藏起来的吃食,凭借轻功将东西偷渡给她填肚子。
可是现在的她,已然沦落到“妾人窃自悲兮”的境地了吗?
她小小的身躯僵硬而挺直,双拳紧紧攥着压抑在身侧,瞪得圆溜溜的大眼透出悲愤的怒火,坚守新房门前的样子像在极力保护自己不可侵犯的领地与尊严……他忽然退却了,不敢再紧紧相逼。
他是谁?
不过是她们家一名小小的影卫而已……凭什么,凭什么敢质问他要追随保护伺候的主子?
景生垂下头,退开一大步,“属下知错。”
如燃双拳死死攥着,突然一松。景生低着头,不去看不去猜测她的表情,只听到她忽然长长舒了一口气,语气轻快地说道:“看你,怎地如此大惊小怪?”
景生不语。
“不过你要记得,既然是属下,别忘记今天是我的大好日子,让你一个大男人擅闯我的新房,岂不是晦气?”如燃的声音有点高调得过了头。
但景生全没注意,只是将头垂得更低。“是。”他低声应道,随即如风般迅速隐没暗处。
如燃急急转身,将门板合上。
她怕景生看到自己面上冰冷僵硬的表情。即便别人不懂,与她在一起足足十五年的景生,恐怕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又想掩饰什么。
她虚弱地靠在门板上,终于低声啜泣起来。
她要的,始终是自由。
宁可这种自由,只能带来刻骨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