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元崇帝派来的太医日日上门号脉,用得药材一样比一样名贵,全都是悉心煎好了热着送到府上,每一碗药送到楚逸手上前,清苑都要细心检查一遍。不过并没发现什么异样,送过来的都对身子十分有益的补药。
现下楚逸的身份有些尴尬,实际上他已是被元崇帝留下的质子,但昆厥的势力不容小觑,加上元崇帝表面上对他万般礼遇,临洲城的高官贵族们也不敢怠慢,不过几日间就有数不清的帖子送上了门。楚逸喝了药,靠在院子里的黄花梨雕花椅上晒太阳,清苑在一旁为他念着那些帖子,他多是以身子不适回绝了,有的身份尊贵些的,就送些回礼过去。清苑一一记下了,又拿起一封帖子,道:“这是……苏王府送来的帖子。”
“写了什么?”楚逸依旧闲散地靠着,淡淡地问道。
清苑愣了愣,他手边已经有一摞儿被楚逸回绝的帖子,多是听了送帖子来得人就答俩字儿:“不去”。眼下这苏王府的帖子竟然让他开了尊口多问了一句。清苑忙打开仔细看了,道:“苏王爷道宁郡主及笄,邀侯爷前去观礼。”
“送回帖去,就说我一定前去,再封一份礼一同送去。”楚逸拿过一旁的茶饮了一口,“礼不必太厚,也不可太薄,多用些心,选些姑娘家的首饰头面什么的。”
清苑想了想,觉得应该是因为小容要去,他才去凑这个热闹。连忙将事项记下,速速去办了。
不比楚逸这般轻松惬意,这段时间以来临洲城里最惹人瞩目的就是苏王府宁郡主的及笄礼,苏王府上上下下可是乱成了一锅粥。皇后娘娘要来亲自主持,这样一来仪式、礼数更是一点儿都懈怠不得。眼瞧着就是这几日的事情了,府中早就一副如临大敌的架势。从七天前各地各府的礼物就开始如同流水一般送进了苏王府,门口负责登记的小厮每个时辰都得换一次,不然晚上吃饭的时候手腕子酸的连筷子都拿不起来。好在宁郡主的母亲——苏王妃谢氏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在她的主持下,虽然事情冗杂,但到底还是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到了正日子三月初七这天,西泠巷里更是热闹非凡,就连桃溪街上的商贩和行人都少了许多,各个都想去凑个热闹,沾份喜气。一大早攸宁就已经在自己的房间里做准备了,她正在妆台前由侍女巧儿服侍着更衣,听得有人来禀报说容蓁已跟着母亲到了苏王府,正说着话容蓁那一连串的笑声就已经传入了攸宁的耳朵里,却是还没见着人影,可见来人这笑声有多清亮,就连攸宁的眼角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容蓁一溜烟儿的跑进去,看到攸宁愣了愣,然后笑着说:“姐姐今日真是担得起风华绝代四个字!”
“就数你这张嘴甜!”苏王妃谢氏帮容蓁理了理鬓角,“几日不见蓁儿似乎又长高了些。”
及笄礼数本就繁杂,加之今日皇后亲临,更是有说不完的事情,季氏和谢氏一起忙前忙后的打理,容蓁便坐在一边的红木小凳上晃着脚看着攸宁被四五个嬷嬷围着梳妆打扮,不自觉便觉得有些无聊,伸手去抓桌上的点心来吃。
攸宁看了她一眼,对她说:“蓁儿要是觉得无聊便出去玩儿玩儿吧,花园中的木棉最近开了花,一树橙红甚是好看。不过今日贵客众多,你可不能到处乱跑,给人捣乱。”
容蓁听了这话从凳子上飞快地站起来,把剩下的点心塞进嘴里,对攸宁说:“姐姐放心,我有分寸,那我先去了。”说罢迅速消失了。
攸宁忍不住笑起来,蓁儿她永远是这样开心的,心里没有什么心事,看起来那般逍遥自在。两人自小一同长大,攸宁在王府里,受到的教导让她举手投足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走起路来也是步不惊尘,从不像蓁儿这般跑来跑去,她羡慕蓁儿那般的自由和跳脱,也无比珍惜她这样活泼的性子给自己按部就班的生活带来的欢乐。
楚逸一大早就到了苏王府,门口的小厮引着他入了府,今日客人众多,苏王府的花园中尽是赏景的客人。楚逸带着清苑进了花园,园中景色甚好,他正仔细瞧着,却听清苑在一旁轻声提醒他道:“侯爷,是小容。”
他抬头就看见了轻车熟路地溜达进花园的容蓁,她看见那一树火一般的木棉花,眼中流露出欣喜之色,走上前去。这时有人在身后唤她:“容妹妹今日来的可早。”
楚逸见来了人,不动声色地带着清苑寻了个视线好又不易被人发觉的角落,两人静静的看着。
容蓁回头,看到并肩走过来的林晟和韩煜礼,唤她的人是韩煜礼,林晟依旧跟在身边不出声,倒是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见过煜礼哥哥,晟哥哥好。”容蓁略略施了个礼,接着转头去看那树红得热烈的木棉花,“这木棉开的真好,姐姐所言不虚。”
“蜀魂寂寞有伴未,几夜瘴花开木棉。”突然传来女子娇俏的声音,“这木棉花看着甚是令人伤情。”
容蓁回头,看到是跟在林晟身后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那少女乍得被她一看略有些慌神,一时间不说话了。容蓁笑了笑,说:“这丫头倒像是读过几本书的样子,怎么,你也喜欢李义山的诗吗?”
那丫头深吸了一口气,似乎是给自己鼓了鼓气,然后道:“奴婢最喜欢这四句,蜀魂寂寞有伴未,几夜瘴花开木棉。桂宫留影光难取,嫣薰兰破轻轻语。总觉得道破了人间离别之苦。”
“是啊,佛经上总说人生有生老病死四苦,不过我觉得正因这生老病死没有人能逃得过去,倒也是算不得苦了。”容蓁回过头接着看着那树木棉,声音轻轻地,却不像在跟身后的人说话,“依我看这人间最苦的还是求不得、怨憎会、爱别离这三苦,求而不得让人如鲠在喉,冤家聚首就好像这人生早已被因果注定,而这爱别离……”
“依本王看,相爱的人生生别离,才是人间至苦。”一道低沉的男声传来,容蓁回头只见一个带着侍女的白衣男子闲庭信步向这边走过来,他腰间挂着一件通透碧绿的翡翠玉佩,映着他的白衣更显得那颜色苍翠欲滴。
容蓁立刻低下头,半俯下身行了一个礼:“见过四王爷。”
“哦?容小姐认得本王?”他双手虚扶了一把示意容蓁不必多礼,脸上挂着极深的笑容。
“四王爷风流倜傥,名声在外,何人不知?”容蓁低着头回话,“何况臣女逢年过节也曾随母亲赴过几次宫中宴会,总是见过的。”
“风流倜傥名声在外吗?姑娘可真是会说话。”他爽朗的笑声响起来,说罢看着站在一旁向他行礼的林晟和韩煜礼,“林公子和韩公子也在,不必多礼,今日可真是热闹。”
容蓁站在一边不吭声了。说起来这个四王爷宋瑾还算得上她半个四表哥,只不过向来来往不多,更何况这个闲散王爷夜夜流连在烟花柳巷,类似于一掷千金只求一琵琶伎的事迹数不胜数,实在是个荒唐人,她自不愿与他多说些什么。
“本王在一边听到这小侍女竟与主子谈论诗词,觉得甚是有趣,便听了听墙角,忍不住打断了容小姐,还请小姐见谅。”宋瑾向容蓁欠了欠身,“不知小姐可与本王有同样的见地?”
容蓁的嘴角抽了抽,但又不能不回话,只好道:“离别自然是最苦。不过论起这木棉花,小女子倒是更喜欢浓须大面好英雄,壮气高冠何落落这一句。这般热烈的花朵,自然更适宜比拟英雄,英雄面对家国天下,自然是不惧怕离别的。”
宋瑾笑了笑,倒也不再反驳什么。容蓁见状连忙道:“想来宁姐姐处事务繁杂,正是需要人手的时候,臣女告辞。”说罢也不等宋瑾应允,连忙离开了。
宋瑾看着她逃走一般的身影,轻笑了两声,对林韩二人道:“这容家二小姐可是个妙人。罢了罢了,听闻皇后娘娘凤驾已到。这仪式就要开始,不如二位与本王一同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