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瑾按住她轻触伤疤的手指,低声道:“不要乱动。”
容蓁有些讷讷地收回了手,也不再多问,取过他的衣衫递给他,他一言不发地穿好了,手上执着腰带,笑盈盈地望着她。
自成婚以来,他总是让自己替他束腰带,这活计容蓁也是做惯了的。她自然而然地接过他手中的腰带,替他束上。当她的双手伸到宋瑾腰后,宋瑾顺势抱紧了她,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道:“为何不问?”
“总不会是什么令人愉快的事,你若不想说,那我就不问。”容蓁沉吟片刻,道,“以后什么都会好的,对吗?”
以后……会好吗?
若她知道了那些不堪的过往,自己在她心中又会是什么样子?
“给我些时间。”宋瑾在她耳边喃喃道,“总有一天我对你不会再有任何隐瞒。”
容蓁听了他的话,一声轻笑,拍了拍他的背,道:“是啊,反正如今无论如何也翻不出你的五指山,我有的是时间等……腰带系好了,还不快放开我?”
宋瑾突然像个孩子似的,鼻子里哼了一声,说出的话也如孩子般赖皮:“不放,就不放。”
容蓁笑了笑,既不挣开,也不说话,只由得他这样抱着。不知过了多久,他方才松开她,道:“把你娶回来,是我这么多年来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日子还长,兴许王爷过几年就不这么想了……”
容蓁话还未说完,宋瑾已经捂住了她的嘴,道:“休要胡说。永远不会,永远不会。”
他连着说了这样两句,无端端让人生出一种他似乎是想要说服自己的感觉来。容蓁不再说什么,只笑着道:“快些放开我,总要把头梳好了才能下船。”
待容蓁梳妆好了,两人方才一起下了画舫。方一下船,就看到不远处停着王府的马车,蒋衡和翎儿正站在马车旁。翎儿正笑得高兴,蒋衡却是涨得满脸通红,一只手指着翎儿半天说不出话来。此情此景,一看就知道是翎儿又逗着他了。蒋衡看到缓缓走来的宋瑾与容蓁,连忙行了一礼道:“见过王爷。”
“你来得早,久等了。”宋瑾拍了拍他的肩膀,“腿脚快些,我们抓紧时间回府……至于舫上,你莫要进去了,回去从府上调几个嬷嬷来收拾即可。”
他一番话说得暧昧不明,容蓁反而红了脸。偏得翎儿还在一旁不住地问:“小姐,昨日本不是一日来回的吗?怎么蒋衡到了晚上突然传了消息回来,说您不回了……”
宋瑾见她一脸窘迫,连忙为她解围道:“是本王让景芝传的消息,怎么?本王的命令你就不听了?”
翎儿猛地一激灵,连忙道:“奴婢不敢。”然后立刻闭上了嘴,跟在蒋衡身后站到了一旁。
宋瑾扶着容蓁上了马车。蒋衡的马车驾得甚是平稳,竟没有半分摇晃。马车里熏了暖香,不知是什么香,空气中尽是既温暖又有些甜腻的气息。容蓁不知不觉又有些犯困,宋瑾见状,忙坐到了她身侧,她的头顺势倒在了他的肩膀上。宋瑾看着她睡得安然的脸,心里有些柔软,又有些不安。就这么一路忐忑着,马车终于停在了四王府门口。杨叔一早就候在了门口,见宋瑾带着容蓁悠闲自得地归来,连忙上前道:“王爷您可算回来了,您与王妃彻夜未归,虽有蒋衡传信,老奴这心里总是不安定……”
“不过是外头山清水秀,风景绝好,一时贪看了。”宋瑾一边将容蓁从马车上扶下来,一边止住了杨叔的话头,“去让人准备好热水,为王妃沐浴更衣。再传令,让田嬷嬷来见本王。”
杨叔领了命,又道:“今日世珍又来了,此刻正在花园里呢!方才她还问起了王妃。”
容蓁忙问道:“可是那几株山茶有什么不妥?”
“没有,没有。”杨叔笑眯眯地道,“小女伺候花草的功夫还是拿得出手的,王妃尽管放心。”
宋瑾点了点头,又转头对容蓁温柔道:“有世珍在,你且放心。先去沐浴吧,我等下便过来看你……翎儿,好生伺候着你家小姐。”
翎儿点头,老老实实地称了句:“是。”
他语气中是从未有过的温柔缱绻,一时间竟又让容蓁红了脸。宋瑾这样的语气,就是一边的杨叔听了都有些许吃惊。他是宋瑾身边的老人了,自从宋瑾幼时,他就常常服侍在侧。他知道,宋瑾的性子向来是温和的,只是他的温和中,一向多少都透着些冷淡。可如今却是从三言两语间,就流露出绵绵情意来。
翎儿扶着容蓁往内宅去,宋瑾便带着蒋衡往书房去了。两人在书房呆了没多久,受了吩咐的田嬷嬷就来求见。宋瑾见田嬷嬷来了,对蒋衡道:“景芝,你先出去候着。”
蒋衡狐疑地悄悄打量了他一番,而后一声不吭地退了出去,还顺带手关好了门。宋瑾见他出去了,方才取出一块令牌来,交给田嬷嬷,吩咐她进宫取些药来,再带上几个人去画舫上打扫干净。
他下令时虽仍是一副淡然表情,脸上仍是不自觉的有些发烫。田嬷嬷是从贵太妃身边出来的老宫人,觑着他的神色心下早已明白了七八分,忙掩嘴笑道:“王爷放心,老奴这就去。”
书房里只剩下宋瑾一人,他却是有些失魂落魄般的瘫坐在书案旁的花梨木椅子上,今早他先醒来,看着容蓁熟睡的脸,想到她昨夜对自己说过的话,他这么多年第一次感到有些手足无措。他忽视不了那双清澈眸子里的真心,更让他害怕的,是一瞬间自己心中那种冷硬如冰的坚决像是被滚烫的水融化了一般——那一刻他只想拥着她终老。
只是下一秒他仍然被那些更重要的事拉回现实,多年心血自然不能因为这样的儿女私情就选择放弃,可是他心里有些隐隐的害怕:若她知道了真相,会如何?
有些路迈出一步便不能再回头,只是还能不能握紧那双不想放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