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容蓁的及笄礼也是在慢慢地准备起来了。所有人似乎都接受了这样的安排,容蓁时常去探望攸宁,两人或是说说话,或是下下棋,她也不再像平日里那般玩闹。韩煜礼虽是日渐憔悴,但到底是想明白了这其中人命关天的道理,也不再闹着,只是每日在府中借酒浇愁,整个人都带着一份颓丧气。护国公和夫人李氏虽然心疼,但也看出这孩子应该不会再闹事,一颗悬着的心也总算是放下了。
每个人的难过都在心底里藏着,每个人的算计也都不写在脸上,每个人心底里的期望都被现实压抑着,发不出芽更结不了果。
季氏忙着女儿的及笄礼,偶尔与容蓁聊天时也不免谈到苏攸宁和韩煜礼,虽是不好明说,但语气里也是难过的。
“好在你爹终究是不握实权的富贵闲人,你的婚事总能自由些。”季氏摸了摸女儿的头,“你近日来倒是不再那么顽皮了,懂事了许多。”
“看着姐姐那般顾全大局,蓁儿学了很多。”容蓁淡淡地说,“姐姐告诉我,人不能完全为了自己而活,让我近日来想了许多。”
“娘只希望你这辈子都能被人疼爱。”季氏温柔地笑了笑,“好在那林公子,还是个好孩子。”
楚逸的日子则是越过越悠闲,他亦不再日日去苏王府听墙角,而是每日在达官显贵们的宴会和酒局上穿梭,久而久之,他在临洲城里的名声已经与宋瑾不相上下。
一直被他留在驿站里的瑶儿终究是按奈不住,几番哭闹后,楚逸只得让她留在安阳侯府中,只是楚逸日日在外头厮混到夜半三更,也不怎么能见到她,倒是眼不见心不烦。
偶尔的,元崇帝会让小德子来宣他入宫,入宫也不为其它,多半都是陪元崇帝下棋。而这陪皇帝下棋却是门十足的艺术,自然是不可赢他,但又不能输得过于草率,只得在棋布错峙中时进时退,营造出一种棋逢对手难分输赢的假象,同时还要显得元崇帝棋高一着,可以说是用尽了楚逸毕生所学。元崇帝倒是被他哄得高兴,经常午后召他入宫,与他对弈直到日落。这日又是已到日落时分,小德子进来禀报道是敬事房的大太监在外头候着,楚逸本想回避,元崇帝却示意他不必。敬事房的大太监屏气小心地弓着背低着头走过来,手上托着个长盘,小声道:“请皇上翻牌子。”
元崇帝看了看,冲他挥了挥手道:“今日罢了,下去吧!”
那太监听了,想说什么又不敢说出口,半天又不敢退下去,元崇帝看了看他,喝道:“有什么话就说,做出这幅嗫嗫嚅嚅的样子作甚!”
太监一听,慌忙跪下,连连磕头道:“陛下多日不曾到后宫去了,皇后娘娘吩咐说今日若皇上还不翻牌子就赏奴才三十个板子……”
“皇后管得倒宽。”元崇帝的语气听不出来什么情绪,“既然如此,那朕晚些去皇后宫中。你先下去吧。”
见差事成了,这太监磕了三个头,欢天喜地地退了出去。楚逸有些尴尬,正不知说什么,元崇帝先开了口:“安阳侯还不曾娶妻?”
“不曾。”
“朕倒是有几分羡慕你。”元崇帝手上执着棋子却久久不落,“听闻安阳侯最近也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风流人了,也不知临洲城里的二八佳人见了你与我那四弟,芳心往何处落呢?”
“陛下惯会取笑。”楚逸道,“四王爷一掷千金在前,我如何能与他比了去?前些日子燕春楼的姑娘原本还在与我说笑,见了四王爷竟像是那猫儿见了鱼,一去不回头。”
元崇帝见他竟这般光明正大地与自己说起去青楼的事,有些猜不透他的用意,又看他一副诚恳模样,加上这些日子以来探子的消息,心中已有五分信了这安阳侯真就是个被宠坏的纨绔少年,他朗声笑道:“你莫要跟我那四弟学坏了,否则朕如何向你哥哥交代?”
楚逸又与元崇帝笑谈了几句就退下了,一路顺着宫中的甬道往宣武门走,因着夕阳西下,抬头看那高高宫墙四角围出的四方的天空露出些血红的颜色。今日元崇帝似乎是特意让自己看出他对冯皇后有所不满,究竟意在何为?
而那四方的天空,和那两侧高得让人有些压抑的宫墙,让他想起即将入宫的攸宁,这宫里人人都有自己的小算盘,攸宁将来的路又会如何?
这些日子他也曾想,若攸宁就是前世的她,那么见到自己时不应该丝毫不为所动——就好像宋瑾第一眼看到小容就会注意到她,小容虽有前世的心结未解,但就算是出于讨厌也会记住宋瑾这个人。可是攸宁对待他,却真正像是前生今世命中从未有过交集一般。那样的一张脸,那熟悉的声音,自己绝不会认错。可是他却无法过于深究——一旦深究必会被人看出端倪,而这已守了千百年的秘密,就是他最大的心魔。
转眼到了六月初八——容蓁及笄的日子,这天容国公府也是十分热闹。苏攸宁如今不便再抛头露面,也于几日前派人专程送了贺礼,宫里也来了好些赏赐。但这天,最大的事,是及笄礼结束后,林尚书携着夫人和林晟,送到容国公手里的那一张聘书。
“犬子与容小姐自幼一同长大,情投意合,犬子与我说起国公您也有此意,今日容小姐及笄大喜,下官觉得不如双喜临门,特送来聘书。”林尚书双手捧着聘书拱手恭敬道,“不知国公大人意下如何。”
容国公忙扶了他一把,道:“林大人多礼了,倒是小女一向顽皮,将来还需林家多多照顾。”
这话便是应了。宾客们起身贺喜,短短两个月,南陵国最炙手可热的两位千金,一位进了宫,一位与户部尚书府上定了亲事,怎能不让人感叹这世道变化太快。
身着盛服的容蓁在一边低着头红了脸,林晟站在他父亲身后,也带了些意气风发的笑容。只是他身后那个垂首站着的鹅黄色的身影,轻轻颤了颤。
“你可知今日那林家向容国公府提亲了?”
“今日不是那容小姐的及笄礼吗?”
“是啊,林家带着聘书就去了,典礼结束便向容国公提了亲,容国公也应了,这婚事怕是近了。”
“林家定是因为苏王府那事上了心,生怕有人捷足先登吧?”
“那容国公手上握着多少产业?林家若与他家结了亲,将来定不会只是个尚书之位……”
宜春楼里的四王爷,正悠闲听着小曲儿,耳边却响起这样的声音,他微眯着的双眼睁开了些,拍了拍依偎在他怀里的姑娘,示意那姑娘起身些,转头对边上的男人说:“公子们可是在说那容国公府的二小姐?”
宋瑾在这宜春院里可是个红人,谁都知道这王爷日日流连在风流场里,完全不顾及自己的身份,也少进雅间,要是有好听的曲儿就这样坐在堂子里搂着姑娘听,全然不在乎旁人的眼光。
那男人一看与他搭话的人竟是四王爷,直了直身,行了一礼:“见过四王爷。”
“无妨。”宋瑾道,“只是听公子与人闲话,本王有几分兴趣。”
“正是那容二小姐与林尚书家的公子定了亲。”男人恭恭敬敬道,哪怕他只是个闲散的王爷那也是王爷,正正经经的皇家兄弟,哪怕他每日里浪荡在外,该有的礼数却是一点不能少。
“林家公子真是好福气。”四王爷笑了笑,揽过身边的妖娆女子的腰,“今日致身歌舞地,木棉花暖鹧鸪飞,可真是个好时节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