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几日间,临洲城中炙手可热的两大豪门,苏王府和护国公府都被一群身着皇家禁军服饰的侍卫严密地看管了起来,虽然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但此刻已有风声从宫中传出,说是那丽妃娘娘也因为顶撞皇上、出言不逊被关进了冷宫,这样的传言一出,反而让众人更加辨不清事情的原委,不知道究竟是丽妃的错牵连了苏王府,还是苏王府世子贪污一事牵连了宫中的丽妃。可是偏偏由于这中间还带着一个护国公府,渐渐就有更加难听的风言风语传出来,说是丽妃与护国公府的韩公子早有私情,一朝败露,才招来了此般祸端。
这样的流言多是流传在女眷中间,而放眼朝中,大多数人都觉得皇上一定是要借着此事好好清洗一番政局,借此清除异党,于是一时间临洲城的豪门贵族,不免人人自危。
容蓁自然也听得了风声,女眷中的流言落在她耳中,官场上的流言也落在她耳里,不管是哪一种都足以让她觉得慌张和害怕,她每日里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容国公虽然闲云野鹤惯了,但到底能把握住其中几分关隘,谁能比他更了解容蓁的性子?于是他再三嘱咐了容蓁千万不要四处打听,甚至一度想把容蓁关在府中,不让她出门。
容蓁哪里肯呢?她再三向容国公保证自己定不会轻易牵扯进去,又道生意上的事还要处理,而且往日都在琳珍阁或醉月楼一呆一整日的自己若突然不去了,反而惹人生疑云云,才算说服了容国公放她出府。
如此一来,容蓁自然是哪里也去不得,虽然出了府,除了琳珍阁,最多也只能在醉月楼中坐着。她只知道攸宁深陷困境,却连究竟出了什么事都不清楚,这样一来,纵使她再聪明也无处下手。到底醉月楼中客人众多,于是她便托了红菱四处打听着,没准儿能探出什么风声来。
如此在醉月楼中坐了一日,只听得红菱带来消息说朝中已有多人上书请求皇上速诏苏膺回京,严惩贪污军饷一事。
“旁人也就罢了,只听闻那林尚书竟然也上了折子。”红菱愤愤道,“到底你们四府素有往来,却想不到林府这般落井下石。”
容蓁眉目间的愁云浓得化也化不开,她向红菱要了壶酒,倒了一杯饮下,道:“此刻完全不知道姐姐在宫中究竟是何种情形,而宫外的苏王府和护国公府被皇帝身边的禁卫军封锁的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更不要说传消息出来了。眼下皇上大概还顾及这边境安稳,没下旨意让苏大哥回来,若是再多些人上折子,皇上顶不住下了旨意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乱子来。”
“至于林府……姐姐也是知道的,这几日临洲城的贵妇中间总传着些什么当日煜礼哥哥要与宁姐姐私奔的闲话,想想也知道这些话是谁传出去的。”容蓁道,“我当日只觉得这一家人做事情不够体面,如今一看倒真是薄情寡义之人。”
她叹了口气,这一声叹息中,忧心忡忡而又失望至极。
而此时攸宁身处冷宫,本就已经有几分心灰意冷。好在有顺贵太妃照顾,日子多少好过了一些。而这日竟然来了个送棉被的小太监,那小太监看着眼生,并不是替贵太妃传话的那个。攸宁警觉地看着他,只见那小太监阴森森地笑了笑,像是捏着嗓子似的,道:“娘娘让奴才来给丽妃您带句话,您在闺阁之中不检点,想不到您的哥哥在边境上竟也是这样,苏王府怎么说也是豪门大户,怎得苏将军竟和那般小门小户出身的寒酸子一样连军饷都要贪墨?如今圣上已经让人禁了苏王府的足,娘娘怕丽妃您听了此事心寒,这才让奴才给您送了这床棉被来。”
小太监口中的娘娘,自然应该不是顺贵太妃。攸宁怒视着他,一言不发。那小太监看着攸宁的眼神,突然有些害怕,但还是鼓着胆子挺直了脊背走出了冷宫。
直到晚些时候,天色已经擦黑,贵太妃身边的那个小太监才过来送饭,攸宁恭恭敬敬地问道:“公公,您可知道宫外的事?”
那小太监有一瞬间的慌张,然后立刻平缓了神色,左右道:“娘娘不必想这样多,只要您保住了性命,一定能够否极泰来。”
攸宁见他应该是受了贵太妃的嘱咐不愿多说,但从他的神色中早已窥见了几分,早些时候的那个太监说得应该是实情。
她眼中剩下的最后几分光亮突然消失了。直到小太监离开她也再不曾开口。
攸宁幼时在书本上看到伴君如伴虎,权势金钱如浮云,说天家总是圣意难测,却从未切身感受过。加上她出身王府,总觉得王府无论如何都是她的倚仗。可从及笄那日皇上一道圣旨选她入宫开始,她就已经体会到就算家中百般显赫,父母千般疼爱,可只要有皇帝在,她的人生从来由不得自己说得算。所以她才狠下心,断了自幼的念想入宫为妃,只为了保住家族平安。可如今这事已经波及到了王府,她才切身体会到不管父兄立下多少汗马功劳,终究会被她所连累。
不仅仅是她,临洲城里所有看起来富贵无极、高门显赫的人家,他们的命运其实都牢牢地握在皇帝的手里。她突然觉得心寒,虽然皇后百般陷害,但只要元崇帝有半分相信自己,事情都不会发展到这般地步。
可是事态愈发严重。她想起贵太妃对她说过,在这宫中不是她不争别人就不与她争,只要她是苏家的女儿,她就永远是别人眼中的威胁。
彼时她不信,而如今信了,却已是无法挽回。她自幼就是成熟而又稳重的孩子,从不轻易落泪,此刻却已是疲惫难过到了极点,还能怎么办呢?
这宫里,只剩下一个向来不问世事的贵太妃,出于不为人知的原因帮助自己,可几日下来,不仅自己困境未解,如今已经连累了苏王府和护国公府。
她无力地靠在泛着潮湿的霉气的墙上。
好像已经,没有力气再坚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