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他垂着脑袋,不断用脚扒拉着地上的碎石,冷不丁地冒出一句:“那么你去你的冰面之下吧,你们撞坏了的是观景台,它是星球公共财产,不过你们也不用担心赔偿问题,这个观景台也许好久都没人用过了,我今天下午过来的时候发现里面布满了灰尘,也许行星综理寺的数据库都忘记了它吧,你放心,我不会上传报告的。”
“也许这个世界上的人都忘记了我吧。”少年郁闷地想着来这里的原因,懊恼不已。虽然他已经认定了这个飞船Mud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老骗子,但是他已经不再像一开始那样慌张,一个从小就未曾离开过网络的人,在失去了网络连接之时心中只有一股浓烈的无依无靠感,就像远古人类遇到了蛇。然而,一直到现在,Mud担心的似乎只是少年上传他们的撞击报告,在面对少年的提问时,他总是能给出一个看似合理的回答,要是真是一个危险人物的话,那么少年现在应该早和冰海的水一样冰了。
想到这儿,少年突然开窍了,既然只是被屏蔽了网络,那他离飞船远一点不就有网络了?况且Mud也只是一直和自己聊天而已,不像是绑匪啊。少年站了起来,道了声再见,就头也不回地走向东北方向,他只记得那边有一个废弃的野营区,至于野营区离这里有多远,他就不知道了,总之走过去总会有网络的,有了网络就可以尽快联系飞船来接他回家。
“喂,站住!我宣布,你被绑架了!”Mud瞬间就飞到了少年面前,屏幕里的表情凶神恶煞。
“请放我走吧。”少年诚恳地说,Mud的屏幕变成了灰白色,没有之前鲜活的表情,他以为一个关于宝藏的故事总该引起一个少年的兴趣吧,可面前这个少年似乎只想着归去,“好无趣啊!”Mud默默想着,许久发不出一句话来,他不知道该不该信任这个小孩,只得转移一下话题,屏幕上立刻又闪现出一张笑脸:“小鬼,不是我不想放你走,可是我们对你一无所知,不敢放啊,要不你再等一等?”话刚落,船体侧边开了一个小口,一张网从里面张出,罩住了少年,将他提至半空。
少年惊慌失措,不断挣扎着,他没想到Mud真的会动手,只能对着网又踢又撕又咬,绝望地喊着救命。
而Mud收起了显示屏和机械臂,船体腹部正中放下了一根支撑柱,飞船的一端脱落下来一小部分,那一小部分在地上翻滚折叠,迅速就变成了一个履带式机器人。
少年停止了挣扎,在凛风中来回摇摆,他望向那个拥有着六个机械臂和三个凸起柱的怪物,怪物头上一个凸起柱也转向了他,原来那是一个摄像头,只见机器人扬起六只手招了招,播放了一遍刚才少年说再见的录音,然后向冰海驶去。少年很少说脏话,但是此刻再也忍不住了,爆发出一阵M121特色球骂,可惜风声正烈,已经驶远了的机器人应该是听不到了,哪知吊着网的绳子一松,少年结结实实摔了个狗啃泥。
Mud此刻正栖于那个三头六臂的履带式机器人里,“能够肆意换身体的感觉真好!”Mud想,他沿着地图在冰面上艰难行进了两公里,在一个冰洞口停了下来。在之前降落的途中,他就早早地扔下了一个微型聚变加热器,精准地在他的仓库上方冰层开始打洞,刚才和小孩子闲聊只是等待着无聊。在收回微型聚变加热器之后,Mud跳下了冰洞,仓库就在冰面下方50米左右,水下的世界漆黑一片,只有Mud头上的一束灯光静静地在寻找。履带一会儿就触底了,灯光照到了一大片平整的淤泥,Mud的六只机械手开始迅速地清理定点上方的淤泥,海水变得浑浊起来,很快灯光就不起作用了,Mud只有停下手头工作耐心等待,思考一下刚才的小小少年似乎还有一点利用价值。
少年此刻正仰面躺在地上,繁星缀满天空,早些时候观赏流星雨的心情早就烟消云散,此时此刻困在一张网里,丛生哀怨。他又想起自己为什么要来到这里了。
那个抱着猫滑滑板的女孩叫做Shelly,用语音分析、图像识别分析出来的都是她,少年自那天回来之后,很快就在社交网络上锁定了女孩的账号,就像这个星球上所有的腼腆男孩一样,他不敢去说一声你好,只敢悄悄地关注她。Shelly是一个户外运动爱好者,同时也是一个爱猫狂人,几乎她所有的照片都有一只白色的波斯猫与之相伴。前两天Shelly刚在社交网络上发布了一条动态,说是想要在冰海边迎接M121今年第一场流星雨,少年知晓后迅速分析了沿冰海海岸线最佳的观景地点,也就是现在这个地方。他甚至都带来了女孩最爱吃的烤红薯(Shelly在社交网络里提到的),准备在假装偶遇之后献一下殷勤。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让人尴尬,男孩在网约飞船离开后才发觉这边的观景台年久失修,他连忙查看相关记录,发现自己终究还是外行人,从来没有天文爱好者血液的少年分析错了优先条件,而真正的最佳观景地点尚在千里之外。
“至少那烤红薯是真香。”少年喃喃道。
冰面之下,Mud终于将一小片地的淤泥清理到一边,露出了下面的砖块地面,可以想象,这里原来是一处人行街道,Mud很快找到了他想找的那块红砖。在自己是个穷人这件事上,Mud觉得自己并没有骗少年,但是,他在活过的漫长三千年左右的岁月里,还真没有花重金买地修仓库过,而且对于一个机器人而言,任何可以存放数据的地方,都是它的仓库。
Mud小心翼翼地从红砖侧边开启封口,将一个小长方体物件和一个小正方体物件取出放入履带机器人腹部存储仓,他犹豫了一下,又取出一个椭圆晶片,转而在红砖内又放入一个圆形晶片,然后小心翼翼地封好红砖,将其放回原处,用淤泥覆盖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