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
慕星城来到她的身后,见那张雍容华贵的面庞上染了几分疲惫,抬起手落在她的两鬓,轻轻地按揉。
“当年你为了傅翀进宫,如今却与他势如水火,可后悔过?”他眼眸微敛,轻声说道。
蒋后慢慢地睁开眼,此刻她正坐在妆镜前,目光恰巧落在镜中人上。
不过而立之年,眼中已经雾霭深沉。
慕星城同样凝视着她,面挂笑靥试图掩去眸中深深的痛惜。
许是他的目光太过灼热,惹得蒋后微微皱眉。
“这不是你该问的。”
“你该想的是如何替本宫除掉太子和傅鸾歌。”
殿内的窗子被风吹开,透露着丝丝凉意,本该是初春的景象如今却满目萧条。
蒋后拂开他的手,起身走向凤椅。
身着金缕衣,头戴凤冠。
多年前她头戴簪花清丽可人,入宫选秀不过二八年华。
年少时她是名满京城的蒋家嫡女,不过御花园中惊鸿一瞥,便倾心于满腹经纶的太子傅翀。
后来她成了先帝为傅翀钦点的太子妃。
她依然记得傅翀亲手揭开红盖头,将同心结放进她的手中,轻轻唤了一声阿芜。
伸手触及凤椅,一片冰凉。
谢宁安……
谢宁安……
若是没有谢宁安!她与傅翀就不会走到如今地步!
发髻上的金銮凤冠熠熠生辉带着尊贵肃穆,一袭凤袍用上等金丝绣成,只身坐在凤椅上,蒋后目光在一瞬间变得锐利。
谢家,谢宁安。
后宫佳丽三千个个都只是黄粱一梦。
唯有谢宁安是她真正恨毒了的。
她不仅夺走了傅翀的所有目光和宠爱,更夺走了她的宸儿。
傅宸是北陵的四皇子,与傅旌为一母同胞。
也是她最疼爱的孩子。
与傅旌不同,傅宸心地纯良,又生得可爱讨人欢喜,从小便被养在自己跟前,自然更是亲近。
不知怎么,傅宸偏生喜欢谢宁安。
她虽厌恶谢宁安,却不想让傅宸浸染这宫中的腌臜手段,便也随他去了。
就是这一时的放纵害死了傅宸。
是谢宁安害死了他。
害死了她的宸儿!
“阿芜!”
看见鲜红的血液顺着她的手滴落在地,她染着豆蔻的指甲嵌进了皮肉。
慕星城试图拉回她的思绪,将她紧攥的双手打开。
“宸儿…”
蒋后朦胧的双眼落在慕星城的脸上,仿佛透过他看见了另一个人,看见了那张灵动可爱的小脸。
他在对着自己笑。
慢慢地眼前的景象越发清晰,她看见了慕星城担忧的神情和冷冰冰的凤华宫。
“我要傅鸾歌生不如死,让她给宸儿陪葬。”
她眼中染上几分狂热和戾色。
慕星城面色不免有几分忧虑:“如今在朝中有太子八皇子一派与蒋家作对,后宫中陛下保住李贵妃为夺娘娘权力,现在对昭明公主下手并非上策。”
慕星城还未见过这个所谓的昭明公主,却是第一次见到这般令蒋后费心劳神之人。
蒋后冷笑一声:“在这深宫之中不过死个公主又能如何?”
“傅鸾歌心思城府绝不简单,若是留着她难免成为旌儿和蒋家争权夺位的变数。”
“本宫为蒋家和旌儿谋划多年,自然不能看着皇位拱手让人,更不能看着一个庶出的公主将嫆英踩在脚下。”
慕星城强忍住想要上前将她搂进怀里的冲动,他心里无比清明,自己不过一个腌臜之人不该肖想什么。
他低下头,掩去眼中波澜。
“娘娘尽管放心。”
珲春端着写安神茶从外头走来,向蒋后行礼,目光掠过站在殿内的慕星城身上有一瞬间的惊讶。
“何事?”
珲春定了定神色,向蒋后禀告:“回娘娘,荣盛宫传了消息来,说是昭明公主要寻神医齐禄。”
齐禄?
两年前替傅鸾歌诊治之人。
蒋后双眸微敛,嘴边泛起淡淡地冷意,看来傅鸾歌的身子没有想象中恢复的那般好。
…
拾色居内,傅鸾歌捻起手中茶杯轻轻泯了一口。
今日一身莲青色罗裙显出几分萧肃尊贵,腰间挂的正是那日自己的血玉珏,不过聊聊背影落在琴叔云眼中也不由得惊艳一番。
“公主来我这拾色居可有要事?”
傅鸾歌微微一笑,嫣红的唇瓣勾起带着绝美的韵味。
她从袖中取出一只玉蝴蝶放在眼前。
那只玉蝴蝶成色算上等,用翠色玉石雕琢而成,如今就在傅鸾歌手中。
看到那枚玉蝴蝶,琴叔云的面色未曾改变,只是掩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动显出心头几分波澜。
“怎么我赠玉珏,公主要还来一个玉蝴蝶?”琴叔云轻笑一声。
“这玉蝴蝶公子觉得如何?”她将手中的玉蝴蝶放在琴叔云的面色,面上依旧满是柔媚的笑意。
琴叔云没有动那枚玉蝴蝶,而是转手拿起桌上茶壶给她倒了一杯。
心中对傅鸾歌多了几分警觉。
“公子不开口,那就本宫来说。”傅鸾歌一双形如幽井般深邃的眸子中透着淡淡地剪影。
这不是琴叔云第一次见到傅鸾歌,却是第一次感觉到这个女子身上带着的刺骨寒意,虽然面上自始至终挂着笑魇如花,可眼中却如一汪死水。
这哪里是一个不过十六七岁女子该有的神情,他丝毫看不透眼前人,竟然还有几分无所遁形。
“本宫听闻吏部尚书段远新纳了一房妾室,这妾室名唤玉蝶,曾是这拾色居里的姑娘被段尚书赎了身。”
“谁知这妾室竟然将段府内的大小事宜尽数传给了拾色居中之人,公子觉得巧不巧?”
说罢,她的目光停留在一直站在琴叔云身后的阿宵身上。
阿宵上前一步试图用凶狠的目光震慑她,却发现无论如何她都不惊不乱带着盈盈笑意,仿若一拳头打在棉絮之上那般无力。
琴叔云收起了平日里温润如玉的模样,神色变换几分。
“公主果然如所想的一般聪慧。”
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阿宵,又重新展开笑颜轻声道:“只是太过聪明也并非好事。”
傅鸾歌摇摇头,抬手将茶盏送至嘴边一饮而尽。
“本宫不是来揭发公子的,本宫是来与公子做个买卖的。”
对上琴叔云略带警惕和怀疑的目光,傅鸾歌用指尖沾水在桌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看着桌上未干的水迹,琴叔云眸光微闪。
“本宫相信此事对琴公子来说不过轻而易举。”
琴叔云抬起头看着她面露无奈:“公主怎么就相信我愿意做这桩买卖?”
傅鸾歌将玉蝴蝶向他推了推,话语中带着些许不容置疑的意味:“这笔买卖公子不亏,三日后,本宫希望能听到想要的消息。”
琴叔云知道自己这是被傅鸾歌捏住把柄了,若是旁人他自然不会在乎,直接让阿宵处理了便好,可傅鸾歌是一国公主,那里是能随便处置的。
她若是将此事声张,那拾色居在京城里便绝无生存的可能了。
只是想起她方才留下的名字,琴叔云脑仁有些隐隐作痛,这哪里是轻而易举的事,她说的倒是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