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的深夜,天气闷热不已。久久不能安睡的黄母,将自己撑下了床。坐上轮椅后,就到了大厅。
开了灯,推着轮椅到了大厅倒了一杯凉开水,看着小区下的一草一木。在树灯的照射下,那片片随风吹动的叶也清晰可见。
这已经是她不得安睡的第九个月了。他出狱了。他当时的眼神到现在还令她记忆犹新。仿佛就在和自己说,这牢是她害的。他定将复仇!
她记得,清晰的记得!如若不是自己的丈夫,那段时间细心的陪伴着自己,宽慰着自己,或许自己早就被那眼神给吓出了魂!
然而,现在哪怕是自己的丈夫也无法安抚自己的心了!去年,他出了监狱,去年年底的时候,她竟在小区里看见和他一样的身影,追在美琴身后——这个刚搬过来的小姑娘身后。她的心开始怕得不行。开始和美琴的小姨说,可是她将信将疑的表情,和保安队里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呢?
长期睡眠不足,让她的头痛愈发严重。然而眼皮虽然已经沉得不行,大脑却依旧在转个不停。厚重的黑眼圈,早已让她看上去衰老了不少。
细卷的长发飘落在肩上,她轻轻的拿了轮椅后备着的发夹,将头发夹了起来。
重重的叹了口气,内心忧心忡忡的。总觉得会有什么事要发生。
从窗户外透进来的风,夹着白日里的热量,冲向耳际。连耳朵根,都感觉到热流的气息。
天气预报白日就播报了暴雨橙色预警,然而和往常一样,预报的天气总是和实际情况要相差那么十几个小时。
雨,久久未下。
大厅里却闷热极了。
她习惯性的开了大厅的门,压着个椅子,让楼道里更清凉的风,冲进大厅,好解解闷。大厅门外,还有一个纱门,平日里是用来遮挡蚊子和透风用的。
上好了纱门的锁后,她又将轮椅移步到了大厅去,一如既往的看着楼下的花花草草。
此时,已是凌晨十分。
这时,门外好似有人。敏感的直觉引领着她前去查看,却发现并没有任何身影。却见门外有一只白猫,同自己一样,望着楼道上的窗户,很是潇洒。
紧绷的心瞬时被这只惹人怜爱的白猫给松透了。她的步态是那般优雅,在护栏上来回的,优哉游哉的走动着。
望着它,仿佛自己的身体也开始变得轻盈起来。
自小就喜欢这猫的她,学着猫声叫了叫,竟不想,这灵性的猫也回眸和自己对望,并一齐叫了起来。边叫着,边走跳下扶拦,往自己这走来。
她想着,兴许是她饿了吧。于是,她顺手从轮椅上拿了自己爱吃的鱼干,拆了一包。
门被打开了。正要去投食,却发现这猫和自己玩起了躲猫猫,往楼道里去了。
她就这样,滚着轮椅,关了门。跟着出了去。只见那白猫竟然定在那里,似乎在等着自己。
她笑了笑,拿着已经开好的鱼干,往地上投去,猫很自然的吃了起来。
就这样,白猫和自己,就这般在楼道里度过了好一会时光。
可正当她要和白猫说再见的时候,身后一个身影忽然就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白猫吓得迅速的跳开了。
“我让你告我,害我坐了这么多年的牢!去死吧。”从那人的喉部咬牙切齿的,凑近了自己耳边说道。他身上喷的令人窒息的香水,令她作呕。恐惧让自己的身子全身不禁颤抖起来,心脏跳动得剧烈,似是要蹦出来一般!
还不等她冷静下来,就人和轮椅一同滚落了下去。
缺了双腿的她就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木偶,就这样被推了下去!头直接着了地,脖子似乎被扭断了一般。瞬间她失去了意识。
醒来时,已经过了整整25天了。
这几日,她每日都会想起那日发生的一切。而更令她感到恐惧的是,那日警察前来询问时,她分明又透过病房外的窗户,见到了他,一只手不经意的从脖间横了过去。她知道,这手势意味着什么。
所以,她不能说,这一次,自己无法再将他监狱了!
然而,她担心美琴,因为直觉告诉她,她也被那人盯上了,虽然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是她知道,美琴有危险。
然而自己的懦弱,让自己不能主动去找她,只能等。她相信,美琴定会来看自己的。因为儿子说了,那日自己被送进医院的时候,美琴一家人竟然在抢救室外等着自己做完手术,才回的家。
该怎么办呢?
黄母心里对自己说,自己根本不知道那人的计划,可是强明很快就要高三了。自己不能不顾自己的孩子,就这样莽撞的做出决定啊,这会害了自己的儿子的,搞不好,连自己的丈夫也会被这心狠手辣的人算计!
“美琴啊,一切,只看你自己了。对不起,阿姨除了提醒你,再也帮不上你任何忙了!”看着离去的美琴的背影,她心里对自己的无力与无用感到深深的歉意,只能看她自己了!
窗外下起了阵雨,正如听说那日自己被抬上担架一般的大!
没带伞的美琴,似乎因这雨被困在了医院。
望着这大厅外的漂泊大雨,美琴的心也跟着穿到了另一个时空里。
听着黄母说的这一切,她的心里除了害怕,更多的是愤怒!这是以往所没有的!她愤怒,是因为年幼时的自己竟遭肖父强暴,而在那之前的他是那般的慈祥、细心;她愤怒,是因为黄母已经没了双腿,却还遭人伤害;她愤怒,是因为自己直到现在都还没能知道或阻止那人的跟踪,不然,黄母或许就不会被他伤害了!
可是愤怒,又将如何,眼下,自己该怎么办,才能让那些伤害自己的,或即将伤害自己的滚出自己的世界呢!
如果自己像小说里的人物一样,能拥有金手指就好了。或许就能提高自己的战斗力,和他们对抗,不让他们伤害自己和自己所爱的人了!
雨不停的下着,风却忽然停了。时间就这般静止的,出奇的安静!
“美琴”她的身后,一声熟悉的呼唤叫醒了正在出愣的自己。
“我妈妈,见你没带伞,所以让给你带伞。”他喘着粗气,雨刚下不久,他就接到了母亲大人的指示。料想着她定没有走远,就急着冲了出来,却不料电梯已经满员了。医院的电梯又那么难等,索性从十楼冲了下来。远远的就望见了她高挑的纤细的身影站在大厅的一个角落里,和大家一样等着雨停。
他很不好意思的边说着边看向别处,手却将折叠伞递了过来,仿佛在做一件潜伏地下党一般的事一样。
“谢谢你,也替我谢谢阿姨!”美琴接过伞,却见对方的手依旧牢牢的抓紧着伞的一端。她惊得又笑着看着他,往日的记忆瞬时涌上心间。只是此时的她已经和那时的她不一样了。
见他依旧没有要松手的意思,索性就轻轻的放开。
感觉到那头松下来的力气,他低头看着她的手,又看了眼她的人问道:“你,和张贺在一起了吗?”
这么多日子以来,他总是不自觉的回想起那日发生的一切,他们二人一齐走出电梯的瞬间,他第一次感受到了美琴对张贺不再疏远的心,两人似乎被带上了磁一般的,从自己身旁离开。
他知道,自己已经没有机会了!
但是他依旧不愿相信自己心中所想,今日,他还是想亲耳听她说,这并不是真的。
可是,她低沉着眼帘,轻轻的点了点头。这早已在预料之内的事情依旧让他感到猝不及防!
他拿着伞,双手提着,朝地面的方向打了一个空拳,又深深的呼出一口气,右手的抓着的伞又轻轻和手一起敲向了自己的头顶处。
“伞,你拿着。”他几乎硬塞着将伞塞到了美琴的手里,一个转身便逃离一般的快速迈着大步子走开了。
看着消失在人群里的他,她再一次低下了眼眸,看着手里的蓝格子的伞。想起了那日去他家时,他穿的那身衣裳!
有的时候了,连我们自己也或许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在何时,何种情境下就做出了决定。只知道,决定一旦做出了,就应该像成年人那样,去为自己的决定负责。
选择张贺,似乎就是当时那个情境中做出的最好的决定!
又或许,只是渴望有人关爱自己的心在那时悄悄在作祟!
撑开了伞,她远离了许多仍旧在医院大厅躲雨的人群。
“美琴小姐。”快到小区门口的时候,一人从身后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下车来,轻轻的拍着她的肩说道:“请您上车,我们家少爷正等着您呢!”开口说话的是李师傅。
他总是那般谦和有礼的,哪怕自己只普通人家的孩子,他接送自己和张贺上下学时,从来都是称呼自己小姐,从未有过轻看自己的时候。两人相熟已久。加之自己和张贺暧昧中定下的关系,她很自然的上了车。
关上车门后,她并没有去问李师傅要带自己去何处,而是继续发了呆。
直到车竟在街上行驶了竟一个小时,她才忍不住问了下。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他还是那般谦和的回答。想起黄母说的话,她的心不禁开始打鼓,难道推着她下去的是李师傅?
不,怎么可能呢,他一直都在张家做事,都几十年了,怎么可能呢?可是这究竟是去哪里呢?都这么久了,李师傅却只字不提,那般神秘,难道他对自己有非分之想?
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让她的神经紧紧的绷到了极限!而今日,黄母又对自己说了这么一席话,让她的后背开始渐渐发凉!
究竟是去哪里,自己该怎么逃脱呢?
正当她的脑海里开始脑补各种恐怖的情境时,车忽然就停下来了。
“这是哪里?”她向李师傅问道。
“少爷。”李师傅和往常一样点了个头,微笑着称呼着。“人给您带来了。”
“辛苦您了!先回去吧,天气怪热的。”张贺礼貌的回着礼,却和往常完全不一样。以前的他虽不至于不礼貌,但是多少是强势的。而方才,她分明听出了温柔的关切。李师傅很快就将车开走了。这里还停着另一辆红色超跑。
看着张贺的出现,原本紧张的心稍稍的松懈下许多。
这里似乎是另一片天下的地方,完全没有一小时前市区下的那般的大雨,反倒艳阳高照,晴空万里。
空旷的田地,荒无人烟。金灿灿的稻谷,低垂着稻穗随风起舞,波澜壮阔,绵延数十里。她不禁为之动容,望着翻滚着的稻花,惊得张开了嘴。
然而,这个地方又是那般的熟悉,仿佛自己曾经来过这里。这条路,……
她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个地方的不寻常。
“你还记得这里吗?”张贺从背后温柔的抱着美琴,看着她的眼睛,指着眼前的稻田问道。
“这……”第一次被他从身后这般拥着,她紧张得连呼吸都小心翼翼的,一时间,大脑似乎缺了氧一般,没法回答他的问题。
见她羞红的脸颊,感受着她紧张的呼吸,张贺也腼腆的笑了。他轻声的凑在她的耳边,小声的说道:“这是那日,我们第一次拥抱的地方啊!”
美琴轻轻的转头,此时,两人的脸颊贴得是这般的近,近到几乎要失了焦。
她本能的向后仰去,二人的眼眸在那一刻紧紧的贴近着,万千回忆瞬时涌入脑海。她又有些难受了,只是这一次,张贺敏锐的觉察到了她的反应,轻声的呼唤着她,转而正面迎着她,搂着她的腰,温柔的说道:“美琴,我喜欢你!”
“我……”未等她说完,一个热烈的唇贴了上去。
她睁大的双眼,愣在一处,却无法呼吸,更无法投入。那一侧的他,闭上的双眸又轻轻的打开。移开了自己的唇,道:“对不起,我,我可以等的。”
他知道,只有两厢情愿的吻才是最美的,而最美的一切,永远值得自己等!自己再不能那般鲁莽了。
他松开了手,看着她又笑了笑。
远处,一阵阵风吹来,翻滚起巨大的稻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