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人皇颛顼。他是愚民口中至高无上、品德高尚的玄帝,人人皆以他为圣人。可他不是一个好父亲。我是他的儿子。陪伴我的只有陶叔,他待我很好。
我自小在内宫外后花园的桃榭长大。陶叔告诉我,我还有从未见过面的13个兄弟;另外,他还有12个儿子,不过,我却不能称得上是他们的兄弟,因为他们是他的两位正统夫人所生,像他一样出身高贵。而我的母亲,据说只是个村落的打渔女,那年他与共工大战,受伤与属下走散,在太平花树下遇到我的生母。后来他如愿登上了帝位,从太平村的野孩子堆里找到我。在我的印象里,母亲站在太平花树下笑着看士兵带我离开。花开得很嚣张,母亲的笑很张扬。不过打那以后我便不曾见过她。我与另外13个兄弟,陶叔从小便对我说,注定要替他的12个儿子守护江山。
在我十岁那年,他的嫡长子禹祖过生,举国欢庆。一直照顾我的陶叔说今日是个好日子,我可以去内宫里看看,运气好还能见到他。我很高兴,往日里陶叔总跟我说内宫有多么繁华,我想不透,就是一堵墙,为什么会不一样?陶叔让我换上我生辰才能穿的衣服,这是我最好的衣服。陶叔夸我,说今天的我“很有一个王子的样子”。我都有些害羞。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人。他们的打扮跟我很不一样。那些多样的颜色,也是我第一次见到。有一个少年穿的最漂亮,他举止很端庄,照陶叔的话来说“很有一个王子的样子”,我看着就很喜欢。我钻过花团锦簇的人们,偷偷挤到他的身边。
我发誓这是我见过是最好的衣服。纯白的衣裳,全都是白色的、短短的绒毛,看着就很暖和。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手,我跟自己说,只摸一下,就摸一下。我偷偷摸了一下,那种软软的绒毛让我想起太平花下的母亲。我愣住了,也忘记把手移开。待我反应过来,我已经被一群人推到在地上,一群人围着我,对我指指点点。
我清楚自己做错了什么,那群穿着黑色衣服的人对我拳打脚踢。终于,那个少年说一声“够了”,在场所有人都不再作声。他朝我走过来,周围的人立即让出了一条路。他站在我面前,声音带着一丝少年的稚嫩:“你是谁?”可我已经懵了,一句话都讲不出来,于是周围那群黑色衣服的人再次一拥而上。不知过了多久,一个极美的女子飘飘然走过来,华贵而慵懒,少年转过身去行礼叫了一声“母亲”,其他人都停下了手头的事,尊敬地喊着“王后”。
她的声音很轻,跟少年交谈时的样子很像我的母亲。那群人下手不轻,在我昏倒之前我见到陶叔跪倒在他们面前。醒来时我躺在一个破烂的小屋里,脸上有一道刀疤的男人告诉我,今后我便是他们的一员。我待了八年,以一名死士的身份,他们背地里叫我傲狠,人如其名,我是最傲最狠最爱树敌的那个,死在我刀下的敌人和成员不计其数。18岁那年,刀疤告诉我这是最后一次任务,是死是生全在自己。等我完成回来,小屋早已布下天罗地网,即便我拼死挣扎,还是倒在他们刀下。他们把我扔在乱葬岗。但刀疤错了,我已经不是8年前那个任人宰割的小子,我很清楚地他们的任务:干掉傲狠——大概我的其他13个兄弟也不留一个吧——我受够了刀尖上的日子,所以,只有“死”才能解脱。我拖着身子回到太平村,看起来已经破败很久了,没有一丝人的气息。我走到当年那棵太平花树下,完全地倒下了。可我分明见到,那枝杈上坐着个女孩子,一身素白,笑得很张扬。
她叫瑞圣,很喜欢张扬地笑,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
她问我的名字,我说完无名无姓,她顿时张扬地笑了,她说那便叫我梼杌,因为我倔得像个棒槌。
她说她喜欢听我叫她瑞圣。我没告诉她,我也喜欢听她软软糯糯地叫我梼杌。
她告诉我她是一位仙子,因为逃婚来到这里,因为爱和自由最重要。我只信她后半句,不过还是会附和她点头。我说她笑得太过张扬,她却告诉我,越爱你才会给你看最张扬的笑。我不懂她的话,但愿意同她一直张扬地笑下去。
直到后来,我打猎归来,却找不到她等待的身影。一个笑起来灿烂温暖的男子,代替她站在太平花树下。他告诉我,瑞圣说的一切都是真的,一切。瑞圣还是被风伯带走了,现在的我没法阻止。但我愿意付出一切,只要她得到自由。
那药很苦,死的时间很漫长。不过还好,我如愿以偿。即便是个怪物,只要能让她得到自由。
可太晚了,太晚了,瑞圣去了就翠山,魂飞魄散。
我恨,恨风伯变成我的样子欺骗了她,让她肝肠寸断,才会走向绝路;我恨那所谓的九大王,就这样收走了她的魂魄,从今往后这时间将再也不会有那个张扬的笑了。怪物总会丧失理智,我要让人间、天庭都为她陪葬。不过我还是惨败了,我被团团围住,一如当年。我被下咒沉睡,但当我回来,我一定要让那失察的九大王尝尽痛失所爱的滋味。黑暗中,想起她张扬的笑,想起风伯被我折磨的尸体,我就觉得,时间不再漫长。
后来,还是那个男人,他将我唤醒,告诉我九大王的所爱,告诉我她复活的方法。我当然毫不犹豫地都去做了。我没想到,那个小姑娘有瑞圣一般的脸,一样的单纯善良,这让我偶尔会晃神。最后杀死的时候,我的心也痛了下。但她不是我的瑞圣,我的瑞圣只有我一个,只会爱我一个,但木兆身边还有一个令人烦恼的竹妖。他时刻监视着我,所以我把他变成原形。没想到,在我打算杀木兆的时候,他会挣破禁锢逃出来。不过没关系,我的实力远在他之上。看着木兆倒在血泊之中,700年的痛苦终于要到头了!
我的瑞圣,我只要她。除外阻碍我的一切都得死。
还是九大王,看着九大王失心疯狂的样子,我真的第一次在这700年来感到快乐。这种快乐,甚至让我忘记成为九大王手下败将的痛苦。可九大王还是赢了,九大王带走了一切。我不明白,从出生到现在,我从来快乐不长久。可我不死心,我还是恨。我会永远地恨下去。
功亏一篑,我的瑞圣,对不起,我再也没有机会让你张扬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