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世师的吐槽并非无的放矢,他参与了何潘仁组建独立团的全过程。在这个过程里,阴世师从始至终抱着一个不放心的态度,何潘仁毕竟是降将,他以前干过的事是造反,他不是打家劫舍的毛贼。杨侑急于树标杆,把何潘仁高高举起让关中群贼好好看一眼的心情,阴世师是理解的,但就是从骨子里反对让何潘仁掌握兵权,哪怕只是一个两千人的所谓独立团。
卫玄瞥见了阴世师喷火的目光,心中就很嘲笑,“你看还是年轻,比之老夫差远了。”
卫玄是怎么想的呢?他也不是个傻大胆,更不是一个阿谀奉承之辈,绝不是为了讨好杨侑才这般痛快。而是将独立团看做一个政治事件。首先,收服了何潘仁的杨侑已经立威,他在朝堂上的话有一定分量。但是说到底,杨侑还是没有底气的,因为没有完全属于他的兵马。何潘仁的独立团就是杨侑在立威后最想要的,一个万全跟朝廷扯不上关系,纯粹由外来户组建的兵马。其次,杨侑是在试探,他要验证一下长安两个留守的底线在哪,如果两千人的独立团就是底线,卫玄觉得很不好,很不给代王面子。由此,答应是必然的结果。
杨侑见阴世师脸上的表情跟便秘一样,便问道:“副留守,是身子不舒服?”
阴世师忙道:“不是,臣只是在想,独立团才组建,何团长对官军的指挥、操练皆不熟悉,要不要派人去军中指导一下?”
何潘仁当即不爽,可他没法发作,毕竟阴世师说的有道理,只能望着杨侑,看这位代王怎么说。
“本王也想到了,所以才将柴绍找来!”杨侑随即一指柴绍,大家纷纷侧目看过去。
一开始,这大帐里的人也都奇怪,柴绍怎么会顶盔掼甲的待在这。
杨侑接着说道:“柴绍会是副团长,有他一帮协助,没什么可不放心的。”
晴天霹雳,这回不只是一心为公的阴世师,连一旁的卫玄都莫名其妙。坐在柴绍身边的何潘仁更是险些跳将起来,心说“怎么着?代王是被这小子下咒了?”
柴绍坐的还算稳当,这种场面一早在他意料之中,他站起身冲杨侑一拱手,道:“臣必不负代王厚望,会倾尽所能辅佐何团长。”柴绍将辅佐二字说的很重,坐下时又对着何潘仁笑了笑。
何潘仁一皱眉,脑袋瓜子一转,他乐了!他想“这一定是代王让我看着这小子。”
“两位,还有什么要说吗?”杨侑不想解释。卫玄想的对,杨侑确有试探的意思,他很想看看对于自己培植亲信手下,卫玄、阴世师是个什么态度。
卫玄摇摇头,阴世师没弄清杨侑的想法,一时间不知道说些什么,也只好作罢,可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将独立团的驻地包围在长安驻军之内。曾经的造反头子和当下造反头子的女婿搭配在一起,怎么也不会是个喜剧。
杨侑见事情定了,又嘱咐了何潘仁、柴绍两句,然后坐上马车出了大营。
马车内,杨侑一张一张细细看过朱淳带来的认罪文书,朱淳候在一边,时不时说上两句,将自己审讯、抓捕过程中的精彩之处一一道来,生怕杨侑不知道他的辛劳。
杨侑看过,问道:“你动用私行,合适吗?”
“王爷!小的……小的……”朱淳结结巴巴说不出后面的话,这跟他原想的差距太大了,没有褒奖,没有笑脸,只有一句冷冰冰的质问。
杨侑闭着眼,又问道:“有人知道吗?你动用私行拷问这些人。”
朱淳道:“没有,除了小的带去的,没有旁人知道。”
“李秀宁手底下的马三宝不要动,你派人死死盯住李秀宁,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尽早告知本王。”
“是!小的知道。”朱淳好歹是止住了不断滴答的汗珠,代王既然还能给差事,那就是不责怪。
到了宫内,杨侑越看朱淳越不对劲,明明是一个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胖墩,怎么就能想出这么多阴狠的招数。这与杨侑的本意相差很大,他让朱淳去审讯,不过是从一个主子对仆人的信任角度出发,“你看这事跟你有关,我还把事情交给你去调查,这是多大的信任。”杨侑没有料到朱淳能做到这一步,这不能不让他想到明朝的东西厂,难不成太监都有这种潜在的技能?
朱淳也发觉了,这杨侑瞧他的眼神跟平常不一样,他十分走心的检讨了一下,没发现自己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除了用私行拷问犯人,可那也是为了办好差事,不算错呀!
“朱淳!”
听见杨侑呼叫的朱淳,立刻跪在杨侑面前,“小的在!”
“那些人你打算怎么处置?”
朱淳没敢直说,只是用手做了一个抹脖子的手势。
杨侑摇摇头,道:“放了,全放了。”
朱淳道:“代王,那些可都是太原来的探子,咱们把他们都放了怎么行?”
“不放了,留着有用吗?该问你都问了。”
“那就杀了!”朱淳眉毛都要竖起来了,“这些肯定不是太原探子的全部,杀了他们,好歹也能让那些没被发现的探子老实点,不敢在城中造次。”
杨侑道:“杀人不是唯一的办法。回头本王写个告示,你再把这些人押着在城内游街,然后带到宫门口放了,让他们想去哪去哪。”
朱茂不懂杨侑的话是什么意思,可也不敢再顶撞,他觉得刚才的话都说多了。
许是看出了朱茂的失意,杨侑也觉得朱淳好歹是有功劳的,次日便给了他一个天大的惊喜。杨侑以大义灭亲为由,重重奖赏了一番朱淳。说他为了朝廷大义连自己妹子的生死都顾不上,将探子妹夫绳之于法。
数日后,杨侑的告示高贴在城门口,还是从朱淳大义灭亲的角度出发,描述了一个被威逼利诱却岿然不动,在大是大非面前眉头都没有皱一下的忠义太监。此外,也站在道德的制高点,狠狠的对反贼(关中贼子)派到城内的探子作了一番批斗,言辞之犀利、狠毒,杨侑看了都服,大赞纸笔之人有当年三国陈琳的水准。
这执笔之人杨侑还真的记得,正是当日解决满朝堂的姚思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