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父接过仲永后,发现他已闭眼大概是睡着了,轻轻扶着他在宽厚的背上。方蒙本不想理会依旧上蹦下跳的牛二,可是近有一事不得不谈。
目光示意牛二稍稍跟上他,牛二粗中有细,见方大的眼神,假装抱怨暗里跟他靠近。两人离方氏母女稍微远了,小声说着话。
“前日打猎时,洞庭湖有人来找我。”
“哥哥不认识他们,为何来寻,怕是想找不自在。”
“还能是什么,无非邀我入伙。”
“那些人是诚心还是强邀?”
方蒙好笑的看着他,“我可未听有诚心的,不是被官府逼就是他们使谋迫使人上山。”
牛二不满地嚷嚷道:“哥哥为何如此说,俺老牛不相信尽是这样。”
方蒙不语,转移话题道:“我说这事不是与你争这个,他们马上也会找到你,等下去各村里找找以前的兄弟,是去是留,让他们多思虑,现在大都是有家的人,别听几句讨好的话去犯了禁。”
牛二心里很挣扎,他其实听有人来找,也有些意动。从前快意随心的生活就像是敞开的百年好酒,飘出来的味道时刻让他想抱起大喝。
有人来找,和自投是两种待遇,若答应了,凭以前闯名头未必不能坐把椅子。
可想到家中的婆娘和三郎,这种灼热的欲望就被浇了盆冷水
“哥哥,我会与那些兄弟说清,愿去的不强留,不愿去的要是被强迫,我们也不会坐视的。”
方蒙拍了拍他的肩,“三郎你得多操练,过几年让他去厢军里讨个小职。”
“罢了,三郎虎得很,去厢军那种地方又怕他惹麻烦又怕他受欺负。若是以后你家二哥时来运转,捎他一下,俺老牛就很感谢了。”
“牛二,咱俩是什么?”
牛二不假思索地回答:“兄弟。”
“既然咱俩是兄弟,那么咱儿子也得是兄弟。”
牛二咧开大嘴笑道:“哥哥,俺一直为你家二哥是学了嫂子的嘴,没想还有你的遗传。”
方蒙用大眼瞧了瞧他,“牛二,散伙后,你到是不知道排位了,刚连方大都喊出来了。最近咱们好久没切磋拳脚,要不等下练会。”
“切磋便切磋,俺看看整日打猎的哥哥功夫下降没?俺可天天在练手脚。”
“那好,小丘林见。”
……
方仲永醒来时,见母亲方氏旁在补着衣裳,轻叫了声:“娘。”
方氏摸了摸他的脸颊和额头,“早点睡,明早还得上学,上学前记得跟你阿姊说下话。”
“阿姊她睡了?”
“来的路上就睡了,今夜为找你到处跑,估计是累了。”
“娘,今夜……”
方氏打断了他的话:“永儿,你若是想道歉还是说原因,就不用说了。”
“为娘没进过学堂,也不如城里那些妇人那般多读书,写过诗词,没什么可教你的。有些事,娘也说不清道理,你从小聪明,得你自己去悟明白。”
“早些睡。”方氏喂了方仲永一碗肉粥便吹熄灯走了。
方仲永想了几次三番的让方家人着急,为什么几次三番?
其他孩子,如儿时伙伴牛三郎有过这事让他爹和娘着过急吗?
他和牛三郎跑遍村子,玩遍村子的花草吃,到小沟里捉泥鳅,爬树上寻天牛。
有玩的时候,若全心投入了,也会忘记时间,让赶来的牛二婶拖下裤子用木条打屁股。
但大部分时间,牛三郎总会说,“爹叫我吃饭前要回去,要不就吃不了饭”“娘说不能跑出村子,外面专门吃小孩的妖怪和野兽。”“娘,我摔倒了,脚踝疼”“爹,你不给我买,我就不走,你必须给我买”
方仲永大概明白有什么不同了。他仍保持着现代独立的观念,在摔倒痛苦的时候,他第一个不是想到要喊娘,反而是想怎么站起来怎么减轻痛苦。
穿越后像是在做任务,小心翼翼地保持着自己的聪明、懂事又在合理的范围的形象。内心则不愿依赖家,也不愿依赖父母。
最重要的是,有没有把方家记在心上。他相信真把一件事记在心上,定不会次次忘记。
他辗转睡不着,披件上衣跳下床,外面是月华倾泻的世界。
阿姊的屋里黑漆一片,正屋还有着黄澄澄的光亮。
透过窗纸的影子看,床沿母亲好像在缝衣,而方父在擦拭着茶具。
将抹布挂好后,方父走到床边,“早点睡,快要春耕了,我最近不去山上了。磨下锄头,再和你去翻土。”
方蒙不止为春耕,而且想避开那些找他的人
“我缝补好再睡。诶,上次不是捕了只野兔,明天你带永儿去学堂,给老学究送去。”
她不知道想到什么,幽幽低眸。
未睡的方蒙见她这番样子问道:“怎么了?……娘子?”
方氏呆了下,然掩嘴笑起来,“你个浑人,怎突然喊起娘子来。”
方蒙好久没看过自己结发妻子灯下娇笑的模样,回忆了最初相遇的时候。他的话出奇地别有意味了:“怎的,你是我娘子,还不能喊?”
“能,官人……”两夫妻互调趣起来。
方仲永没有看下去,怕两人情上心头,少儿不宜。
走到柴垛边手并脚爬上了草棚顶,坐在边缘的圆木上。
望着天空中的盘月,不闻人声犬吠,四下没有如此清寂过。
也不思考什么,方仲永明白现在自己是宋朝的方仲永,该与过去断了。
躲在窗边的看着草棚上的黑影,孙家的婆媳感觉被一种恐惧支配了。按理说她俩真是奇怪,常人若有这种经遇,恨不得把自己的记忆抹去。她俩每晚深夜却都来偷瞧,像是觉醒了什么属性,害怕又想看。
“你说方小子是神仙弟子,我看是被鬼物附身了吧!”
“娘,你可不能乱说。我听庙祝说神仙有种驭使妖鬼的术法,怕是一并教给方二哥了,二哥用来防贼。”
“啊!我们没有得罪过方家吧!”
“应该问,村子里我们还有谁没有得罪的。上年和方家娘子争井差点打起来。娘,不是我说,连人家田中央的井你也争,起码挨边再争吧。”
“怎么了,我又没错,那井是由我家的水流下去形成的,不应该是我家的。”
连这理由都能想到。孙家新妇暗暗地记住她的话,比上老婆子,自己还是有很多不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