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一早,江勋便急急地传了话去颦桂院叫江蕴真到自己书房去,江蕴真一愣,心下想今儿父亲是怎么了,平常也不见如此着急,今天怎么就急急忙忙,怕不是有什么天大的事?罢了梳洗打扮,便匆匆地赶过去。
刚一进书房,只见江勋正襟危坐的看着她,蕴真行了礼,江勋颔首让她坐下。
“蕴真啊,今年可满十七了?”江勋道。
蕴真轻轻地道:“回父亲的话,满了。”江勋微微点头,站起身来走到蕴真面前道:“是是时候了。寻常女孩便是到十五岁也就嫁人了,你也是时候婚配了。”
蕴真怔了,默默垂下头良久无言,而后慢慢抬起头问道:“父亲是有中意的人选了是么?”
江勋含糊的应了一声:“与我们是门当户对,断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哪家?”蕴真问道。
江勋看了蕴真一眼道:“济南寿王。”
“寿王?”蕴真皱着眉头道:“他不是有王妃了么?难道说...”她似乎想到了什么,有些抗拒的道:“侧妃?”
江勋见她猜出,有些语塞道:“人家都说寿王是疯的,但是这些不足以为信,况且寿王妃早已久病缠身,蕴真你去济南做侧妃必然不亏。”江勋有些不忍的避开蕴真的眼睛,叹了口气来回踱步道:“蕴真,你听为父说,家中不久便会有一场变故,我也不想,你母亲也不想,可惜文真是孙姨太所出,那寿王也不会要,只有你了,但凡有一丝希望我都不会将你许给那寿王做侧妃,可是现如今家中唯一的一丝希望却是你。”
“大姐呢?”蕴真道:“大姐如今被封了皇妃,也救不了如今的状况么?”
“世事多变,你我都难料。”江勋道:“你是我的女儿,我不会害你。”
蕴真沉默了一会儿:“弟弟妹妹们知道这事儿吗?”
江勋摇了摇头:“不知。”
蕴真一时无言,起了身行了礼打算退下。江勋见蕴真要走欲言又止的张了张口,却发现无话可说,只得叹了一口气颓然坐下,双眼看着案台上摆着的生辰八字与良辰吉日发呆,自己自小苦读四书五经,心中抱负唯有兼济天下,二十五岁中了进士,满腔抱负刚要展开,谁知却因为家世引得圣上忌惮,一纸迁令调到金陵户部,明升暗降,心中委屈无从诉说。
再加上多年官场浸淫,曾经不屑看到的阿谀奉承与中饱私囊的事儿自己竟然也一一学会,有时候自己骂江兰士不好好读书时,江兰士对那些东西的不屑样子,他就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江勋想到这儿,站起身慢慢走到后面挂着的正气丹心图旁,凝望着图中浩然的文天祥,心中顿时五味杂陈,不知所谓。
江蕴真回到颦桂院后一言不发的走到屋内,径直走向赵公与管夫人的作品前发呆,虞烟见她满脸愁容,沉默十分也不敢发声,只是偷偷叫来了人打听今日老爷喊姑娘是做什么的。这些下人笑着说,老爷想要与姑娘出嫁了,乃是大喜之事,但是具体何人却不清楚。
虞烟听了,心下也不是滋味,忙赶到束玉磬的住处,刚到就见到玉磬身边的丫头环儿拿着脸盆的巾子从屋里出来,环儿见是虞烟来了,忙走到一边放下东西搓了搓手走到虞烟身边来道:“我道是谁呢,原是虞烟姐姐来了,刚我家姑娘午睡,不知怎么突然惊醒了,我问姑娘可是做了噩梦,我家姑娘却不肯说,一下子眼泪便下来了,我这不便赶紧打了水与她擦拭,这下才出来。”
虞烟忧心忡忡的看了她一眼:“素日里你家姑娘与我家姑娘交好,今日里老爷突然叫我们家姑娘去书房,回头后我家姑娘就满是愁容一言不发的,我害怕,便去叫了老爷身边的人来问,他们说是老爷想给姑娘择一门亲事,可是具体是谁她也不清楚,反正想必我家姑娘是肯定不喜欢的,要不然她也不会那样子。这不我过来,想让你家姑娘劝劝我家姑娘不要太伤心了,看着我家姑娘伤心,我这心里也心痛的紧。”
环儿一怔:“亲事?”虞烟点了点头。环儿道:“我会告诉我家姑娘多陪陪二姑娘的,放心罢,二姑娘这样我看着,我心里也难受。”
却说那张松儿早已赴约手里攥着几个小团子,正在三十六鸳鸯馆旁痴痴的等着江兰道来,张松儿今儿特地穿上了自己最好的衣服,依旧是鹅黄色,她喜欢二姑娘,二姑娘喜欢鹅黄色,于是松儿也喜欢,松儿是这么想的。
她朝江兰道来的地方使劲眺望着,谁知却遇到了林管家。林管家对张松儿也甚是照顾孤,林管家膝下无儿无女,正好张松儿的父母哥哥也不管她,加上松儿自己也是十分讨喜可爱,林管家也心生怜惜,经常有什么好吃的好喝的好的布料花样等都会托人带给松儿。松儿对林管家也十分恭敬,想必是把他当成父亲一般了。
“松儿,你在这儿做什么?”林管家看到张松儿问道:“这春天最易着凉,还穿的这么薄。”
张松儿见是林管家,忙将小团子藏在身后扭扭捏捏的道:“我..我来这里看风景。”
林管家一下便笑了:“看风景?这儿有什么风景好看的,你这模样,倒叫人觉得你是在等情郎。”张松儿见林管家说中了一半心事,忙红了脸与林管家争辩起来,正当此时江兰道来了,林管家见江兰道站在松儿身边,一下子也愣了,本想是打趣的,谁知这张松儿等的却是五爷江兰道。
林管家忙行了礼说自己还有事儿没忙完便离去了,离去的时候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张松儿,见松儿依旧是眼神清澈的模样看着江兰道,眉头一下子便皱了起来,但也未有说些什么便离去了。
“你等了我很久?”江兰道开口道:“你怎么穿着这么薄,不怕着凉吗?”江兰道心中也是砰砰砰跳个不停,来之前他与自己孙姨太吵了一架,这个时间段原是他上课的时候,谁知他刚要溜出去却被夫子抓了回去并告诉了孙姨太,这不打了十戒尺这才完事。
“五爷,你的手。”张松儿见江兰道的手有些红肿,忙上前几步握住他的手仔细查看起来,这一看反而让江兰道整张脸变得红彤彤的,忙挣开张松儿的手说:“没事,磕到了而已。”
张松儿也知道自己冲动了,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的道:“团子给你带来了。”
江兰道却皱着眉道:“你这衣服料子不好看也不舒服,我回头让人带几匹料子送你那里,下次你便穿我料子做的衣服便是了。”
张松儿一愣,乖乖的点了点头。江兰道笑着道:“走吧,我们去喂鱼。”张松儿一下子欣喜起来,江兰道看着张松儿这副模样心中也放松下来,可手上的痛觉还是让他不自觉的眯了起眼睛。
“五爷,你疼了是么?”张松儿关心地看着他道:“我知道的很疼,以前我被哥哥打的时候就觉得很疼,我知道的,不过我那里常备了好多好多药了,过会儿我给五爷送去。”
“不用。”江兰道怔怔的看着这个小姑娘:“松儿,你哥哥打你,你不恨他吗?”
张松儿想了一会儿道:“恨又如何呢?爹娘总是与我说我必须供着哥哥,他们只不过是养我一段时间而已,有的时候我也想打回去,可是更多是委屈,同样是爹娘的儿女,为什么差别又会这么大呢,其实我不怪哥哥,我怪的是爹娘。”
“松儿,你多大了?”江兰道问道。
“刚满十一岁。五爷你呢?”张松儿笑道。
“我?”江兰道笑道:“我比你虚长两岁,你当唤我一声兰道哥哥。”
“我真能唤五爷兰道哥哥吗?”松儿试探着问道。
江兰道笑道:“当然,以后我便是你哥哥,我保护你好不好?”张松儿一听,眼神暗淡了下来,江兰道见她这样,心中有些慌乱。
“我不想让五爷做松儿的哥哥。”张松儿轻声道:“五爷在松儿心中远比兄长更重要,松儿要快快长大,这样五爷便不会说松儿是个小妹妹了。”
江兰道怔了怔随后轻声道:“松儿...我会等你到十五岁的。”可惜松儿却未听到,兰道只是与松儿点了点头,松儿只当他答应了,随后兴致盎然的喂起鱼来。
后院中安稳如旧,却不知如今京师的刘雍早已被圣上弄下狱,而这封信尚才在送往金陵城的路上。天津卫那里关于盐引的策略也改了下来,以后是有多少银两买多少盐引,并且这个世袭制,也大大改善了如今私盐当道的局面。
局面虽改善了,但是当朝与走私有关的京畿官员们该抓的被抓,该杀的被杀,刘雍被下狱秋后问斩,而他唯一的孙女刘昭被没入了金陵教坊司,择日便上籍。至于京师的状况是圣上近日也不上朝,传闻是圣上病重,但官方却没有任何风声传来,朝廷只是派更多的兵力驻扎在济南城周围,下一步似乎是惊天之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