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间一切浮云变化,全都只在一场睡梦间。
心颜一觉醒来,便得知京城围困已解,全城人都跟疯了一样欣喜若狂地上街,去迎接裕王军进城。
凌晨时分,他说,“等我。”如今说到做到,确实比她守信用。
心颜看着铜镜中自己苍白的面容,开口:“项云寰如何?”
“他战败之后,在部下的掩护下逃脱了。据说岭南一带早已跟着他宣布叛乱,大家都说他要跑回那里去。裕王爷的部将已经率军南下追击了。”雕菰轻轻道。
“幸好……”
雕菰诧异,心颜笑而不语。
宫中正在准备夜宴,今晚朝廷要在嘉鱼殿替裕王庆功。
而她,就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正在等待着最后刀子落下的那一刻。
等待是漫长而难熬的,她得竭力才能控制自己冷静下来,把所有恩怨都算一算,再想一想到底要怎么面对那个人。
他杀死了自己的大哥,在她将出逃的办法告诉秦非之后。
他对慕云沣一再下手,导致他昏迷于病榻,朝廷天塌地陷。
他的封号出现在父王留下的遗书上,与她父王的薨逝和当年薄昭仪瘫痪必有关联。
他如今掌控了整个天下,已经无人能再触他的赫赫威势。
在一阵悲哀中,心颜再次从抽屉中抽出一沓蜡黄的纸张——是那日在慕云沣宫中誊写下来的十张纸。
自从慕云沣出事,她为朝廷疲于奔命,不得不把这些封存,如今看来,却是伤感不已。
第一张纸上有一滴血迹,恰好落在“豫章”上。这是慕云沣那日吐血后溅上的,如今已成棕褐色。
触目惊心。
再翻一页,血迹已经透过来了。
是个“木”字。
豫章木。
她心中突然有了一个难以置信的想法。
她猛然拉开妆盒,胡乱翻找,看到一只尖锐的并蒂莲步摇金钗,向纸张刺去。
尖锐的钗子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十张纸。
是勉强可以一读的一句话——“豫章木臣以为可用。”
他们都想错了,是把事情想得太复杂了。
其实,只要拿着她父王留下的十张经卷排列在一起,然后竖着读,便是他留下的所有想说的话。
如今,她将一切都按照父亲留下的方式抄好,十行字合并在一起,她终于读出了,父亲当年藏在经卷之后的所有字句。
千绝冒死谨禀,昔日昭仪欲求臣之文集,臣念及皇上,速速抄录,献与昭仪。然进献之后,未落款识,此乃大不敬,臣又索回拆改,发现书页夹有小块豫章木。臣以为此物用于书页,乃是后宫皇后所为,便不曾疑心。谁料昭仪半月瘫痪,臣出征大越屡屡失意,又听闻太妃赐予昭仪五香拈痛散,其中有药与豫章木和而为毒。臣知背后必有真凶,然而回京途中,迅疾遭受黑衣人袭击,直至重伤,可见背后势力之可怖。臣纵舍微躯,亦不舍家中娇妻及族中百人,唯留陈情表在此,天可怜见,或许能够拨云见日、上达天听,臣纵死无憾。
是当年的太妃,如今的太皇太妃。
那个所谓的“豫章”,并不是裕王。
追寻多年的真相终于大白于天下,可是……慕云沣,他还有机会知道吗?
他如果知道了,又会如何处置太皇太妃呢?他会放过太妃,让她在西华宫中颐养天年、终此一生吗?
然而宫中人的命运,不就是这样吗?
无论是慕云沣恩宠到极致的母妃,还是慕云澈惨死的母后,亦或是当初不受宠的太妃,最终所有人的结局,都是埋葬在这个宫廷之中。
萧皇后,亦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