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阳行宫距京城有两三日行程,太皇太妃车驾随从浩浩荡荡,皇帝还命柳婕妤和常颖儿随从伺候,加上女官、宫女、内侍,十余辆马车加上数百随从,颇为威势。
皇帝与皇后亲自来送行,令狐淑妃则和元妃早一步到来。太皇太妃拉着皇帝依依惜别,临了目光在心颜身上一转,想了想还是没有避让她,径自招手让身旁的女官取了折子过来:“这是昨日昶国公递上来的折子,列了不少名门闺秀,皇上可命人在近日好好斟酌一下人选,待哀家回来,再行决定。”
宫中后妃初立,内廷事务多由太皇太妃决定,听她口气,这次想来应该是皇亲国戚的亲事。皇帝也没在意,接过奏折后随手交给了身旁的心颜:“太皇太妃放心,儿臣一定尽快办妥。”
太皇太妃目光落在心颜手中的奏折上,又抬头看向她恭敬的面容,扯起嘴角笑了笑,转身便上车去了。
皇帝与后妃将太皇太妃送到宫门口,看着远去的车辆,慕云沣拉着心颜的手,对淑妃和元妃道:“太皇太妃临走前嘱咐朕和颜儿帮她监督寿安宫佛堂,淑妃和元妃也要去吗?”
淑妃自小与心颜一起长大,自然明白佛堂的意义,谦辞:“臣妾宫中有事,就不去烦扰陛下和皇后姐姐了。”
元妃看慕云沣目光转向她,轻声道:“臣妾身体不好,不可做重务,难为陛下还想着臣妾。”
慕云沣并不意外,拉着心颜向寿安宫走去,又看见她手中的奏折,便伸手拿过来,打开看了看之后,微微皱眉,目光也不由自主地向她飘去。
心颜却毫无所觉,依然跟在他身后半步之遥,神态自然。
慕云沣迟疑片刻,把奏折给她:“你看。”
心颜取过来一看:
太子少保、景仁殿大学士兼礼部尚书、翰林院掌院学士、世袭一等公爵臣张玮勘上言:
臣等奉太皇太妃懿旨访本朝显盛门庭,今事已成,恭呈睿鉴。
陛下得豫章王守兹神器,仰凭堂构。唯坤纽方舆,乾张圆盖,关雎之德宜行矣。
臣等谨奉表恭进者:黄氏鄱阳门闾,高门敏德、誉重朝野、德光州里。姚氏门庭勋贵、簪缨世族、永言志行、嘉善良深。杨氏名门望族、礼识清通、知心贞固、孝悌美誉……
一堆一堆的四字语,全都是看不懂的东西,心颜放下奏折,“这是做什么?”
慕云沣声音平淡:“豫章王年岁已到,要择取王妃呢!”
心颜低头再看,才看出字里行间的意思。她竭力控制声音,尽量平静:“是吗?”
“是啊,朕的后宫已经佳丽三千,没道理皇弟的王府至今空无一人。”皇帝冷冷道。
进到寿安宫,慕云沣命人取来笔墨纸砚。
心颜难以察觉地深深呼吸,勉强镇定心神,走过去将奏折翻开,放在那张深阔的紫檀木桌案之上,又取过朱墨磨好,摆好毛笔。
皇帝却靠在窗边,并没有过去。
他在逆光之中,一双紫眸深深望着她:“朕乏了,梓童替朕代笔吧!”
他之前,从未让她代自己批过奏折,然而这一次,却这么自然就说了出来。
心颜唯有低低应是。
“就这么写吧——‘淑女于归,宜其室家,此诚皇家之喜,谕:交付礼部斟酌,取上嘉呈寿安宫太皇太妃定夺’。”
等她写完之后,皇帝向她伸过手去。她会意地将奏折捧起,轻轻吹干上面的朱墨,拿过来给他过目。
她的呼吸轻轻的,捧着奏折的手端端稳稳。
慕云沣端详着那些娟秀齐整的字迹,语气悲喜不辨:“梓童的字写的不错,看来以后朕也可以多叫你代劳。”
“臣妾不敢。”她低头道。
她自称臣妾。
然而皇帝没有说什么,因为他也没有叫她颜儿。
两人沉默避开彼此的目光。
他说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