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全不知凤印已经易主的心颜,此时正带着父亲当年留下的经卷,送到仁粹宫去。
慕云澈冰凉的诅咒似乎还萦绕在耳边,心颜想起那个温暖的拥抱,并不是她心中的慰藉,而是一生的恐惧和悲哀。
到仁粹宫门口,景桓拦住了她:“陛下有令,今日没空见您了,请您留下东西就回去。”
心颜情绪恍惚,把东西交给景桓,茫然地站在宫门口许久,忽然生出无限恐惧,那是从心里自然而然衍发出来的。思及柳树下的情景,声音颤抖:“景桓公公,这个东西非常重要,或许还是我直接交给陛下比较好?”
景桓摇头:“陛下吩咐了,不见皇后,皇后还是请回吧!”
“可是……”她无法说出内情,只能任由景桓一步步走进仁粹宫将东西送进去。
她的身体渐渐冰冷,寒气从胸口蔓延到指尖,在这个灿烂的初秋下午,金色的阳光洒遍她全身,她却如坠深渊。
她站在仁粹宫门口,一动不动。直到黄昏斜阳笼罩在她身上,腰背痛得无法动弹,可她一直固执地等待。
宫殿外人来人往,没有任何人理会她。
景泰终究不忍心,走出拱门:“陛下对娘娘已有安置,娘娘且回宫听命。”
心颜面色枯槁:“请你帮我对陛下说一说好吗?我自知罪孽深重,无论陛下如何处置都无怨无悔,可今生今世……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放下这件事……”
景泰长叹一声,如此模样,他强行硬起来的心肠也不由得软了:“既然皇后娘娘坚持,且请稍等。”
他转身又进去了。
心颜一动不动地站在宫门口,毫无生气地等待着。
然而,直到暮色四合,慕云沣的回答,始终没有到来。
皇宫中的灯火已经点亮,仁粹宫邻水,灯火在水面上下浮动,一时就如天上仙阙,波光渺渺,风华无限。
景泰垂头用余光瞄瞄慕云沣正在奋笔疾书地批阅折子,明白陛下是死活都不会见皇后娘娘了。再看皇后那摇摇欲坠的身影,依然在宫门外守着,景泰只好吩咐一个宫女尽快去翊坤殿寻皇后娘娘的侍女。
不多久,淑妃宫中的女史过来了,手中拿的正是盖了凤印的懿旨。
心颜僵硬的身体已经无法跪下听旨,梓怡和雕菰红着眼眶一左一右扶她跪下,听到那一道懿旨,将她们发往云澄宫,立即起身。
接旨之后,景泰从仁粹宫走出,帮着二人扶起心颜:“皇后娘娘,走吧,陛下说了,再不见您了。”
“那么……我父王呢?”心颜颤声问道。
景泰摸不着头脑,只好说:“陛下对您无话可说。”
“恭送皇后娘娘。”沿路宫人皆持灯行礼。
蜡烛火焰在夜风中明灭不定,照得她前方的路迷失在一片黑暗之中,诡谲无比。
人世变化,往往比浮云更快。尤其是倚仗君王宠幸而起落的宫廷女子,更是命运变幻,难以预知。
前一日还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萧皇后,第二天就交付了宫中所有事情,只带贴身侍女雕菰和梓怡前往云澄宫。
云澄宫,坐落在离京城十数里之遥的紫彀山,依山而建,错落分布。行宫之前三里处,立有玉石牌坊,上面有本朝太祖手记‘云澄霞蔚’,所以宫里人称这里为云澄宫。
心颜下了轿撵,茫然四顾。
此时正是黄昏,京城静静地铺在紫彀山下,秋阳酷烈,虽然已是傍晚,可是热风卷来,天气如沸。
心颜不用问,也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被慕云沣遣到这里来。
深陷宫廷的时候,她曾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无法走出那道宫门,然而现在看来,有些人确实能让一切,控制在指掌之中。
豫章王慕云澈,他轻易就扭转了她的命运,这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人发现她们的行迹,他是故意的。
这是他对自己不守承诺的报复吗?
然而她除了沉默,什么也不能做。
其实,论居住环境,这里比宫中好。紫彀山有瀑布倾泻而下,小巧玲珑的亭台楼阁依水而建,傍晚清风徐来,清凉怡人。
心颜站在瀑布边,看着永远不会停息的瀑布,绝望地想,这一辈子,恐怕要在这里等到自己满头白发,等到生命结束的那一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