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漫长的沉睡
欣然转过头看着韩星宇，手不禁再一次摸着这张熟悉的脸。“你们两个真得很像，真得很像，连我都以为你就是辰，你们把所有人都骗了……”她又转向墓碑，“你明明知道我最痛恨撒谎，为什么在你生命最后仍然留下了那么大的一个谎言，在你最痛苦的时候，我竟然不在你的身边，这对我不公平，你知道么？为什么连最后一眼都不让我看到……”
她的手冰冷，冰冷，冷地几乎封冻了他的心。“他是为了保护你……”
“我一直都很坚强……”
“欣然，回去吧，这里风太大了，你会受不了。”
“你走吧，我想陪他一会。”
“欣然……”
“走吧。我暂时不想看到你。”
欣然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墓碑前，看着照片上的洛星辰，太多的往事浮上心头，她希望就这么一直陪着他，一直静静的和他说说话，一直看着他的笑容……从来都没有想过再次见面会是生死两重天，她宁可他还活着，宁可他无情地与别人结婚，宁可当年说出“分手”两个字是发自内心的……老天爷为什么那么不公平。为什么把所有的不幸都降临在善良的人的身上？为什么所有美好的爱情都最终没有结果？为什么？
乌云密布，黑压压的天气让整个墓地都显得异常诡异，韩星宇在下面等了足足三个小时，还不见欣然下来，他知道欣然现在最恨的人就是他了，再怎么痛恨他，他也要强行把她给带回去，不能让她再做傻事了。但找遍了整个墓地，都没有看到欣然，只有洛星辰墓碑左下方用血书写着几个字“爱妻尉迟欣然”。欣然，你不要吓我，你到底去哪了？
天下起了雨，欣然行尸走肉般游移在大街上，手上的血还在往下滴，就像这样走下去吧，就这样随星辰而去吧。曾经你可以为我而死，我也可以。雨越来越大，汽车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溅了她一身的泥。欣然看不清眼前的路，但她一定要撑到R，一定要最后再去看一眼星辰留给她的终极梦想，一定……
大雨仿佛也在哭诉着欣然对星辰的无尽思念，它仿佛是星辰的眼泪，在欣然的声声呼唤中瓢泼不止。冬天的雨很冷，却没有她此时的心冷。眼前的R越来越模糊，她似乎隐约看到了星辰正一步步地走向她，她伸出了手想要抓住他，眼前一片漆黑……辰，等我……
ICU病房内，欣然静静地躺着，身上插满了各种管子。
ICU病房外，已哭成了一片。
胡子拉扎的韩星宇红着眼睛透过玻璃窗呆呆地望着欣然，全身依旧在涔涔地滴着水。当赶到R抱起躺在雨水中已是奄奄一息的欣然，他彻底崩溃了，甚至想过索性抱着她一起去死算了，但这个念头仅仅是在脑中一闪而过。而严蔚更是哭的岔了气，莫子涵只是木然地安慰着严蔚，他恨不得把韩星宇给杀了。韩文华、老莫、李忠易也都在一旁摇头叹息，只要能把欣然救过来，钱绝对不是问题。一大帮的记者也通过小道得到了消息，韩文华隐藏十几年的家世大曝天下。白枫、小黑也陆续来了，连法国主厨也赶了过来，刚刚看到急诊室出来脸色惨白的欣然，他们都流下了惋惜的眼泪。
“医生，无论花多少钱都要把她救回来。”
“哎，这不是钱的问题，也不是医学问题，而是她自己的问题，她的意志很薄弱，根本就没有醒过来的打算……”医生无奈地摇了摇头，“就看今天晚上了，如果晚上度过了危险期就没事了，但是……你们要做好心里准备。”
“怎么可能？她只不过是淋了场雨，她平时身体很好的，不可能就这么走了。”严蔚拉着医生的手苦苦哀求着，“求求你，一定要把她救活……”
“她是心病，严重的打击后，有些人就想逃避，不想接受事实，往往会选择沉睡，关键是要看她自己的意志了。她特殊情况，我们允许有一个人进去跟她说说话，给她活下去的勇气……”
“我去吧。”韩星宇终于开口说话。
“你还想再让他死一次吗？”莫子涵愤怒地举起了拳头，被严蔚死死地拽住，“为什么你们爱她却一直让她在流泪？”这个世界有太多的为什么是没有答案的。
韩星宇似乎做了最后的决定，“我不能让哥把他带走。”
“韩星宇，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不把欣然给我带回来，我会亲手解决你！”严蔚用哽咽的声音对韩星宇发出了警告。
“如果她走了，我也会跟她走的。半个小时后我会回来，你们都回去休息吧。”韩星宇留下了一抹意味深长的微笑走出了他们的视线。
半个小时后，韩星宇准时出现在ICU病房前，他刮了胡子，换了身衣服，又恢复了先前的清爽帅气，但还是遮不住疲倦，毕竟他也正在病中。
所有的人看到镇定的韩星宇都震惊了。
“欣然需要我们，我们更要坚强，我想她不希望一睁开眼就看到一个邋遢的韩星宇吧。”他又轻松地露出了迷死人的微笑，气氛一下子就缓和了不少，“你们先回去吧，我会照顾她的，没有人比我更想留住她……”
韩星宇的唇角在笑，眼睛却在落泪，胸口的心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很痛很痛，好像心尖上被狠狠地掐了一下。他擦干眼泪，走进了病房。
“星宇说的没错，我们大家先回去了，外面只要留两个人就够了。”
“我和学姐留下吧。”
“好吧，子涵你好好照顾好严蔚，有什么事情随时通知我们。”
“爸，谢谢。”
老莫拍了拍子涵的肩膀，孩子长大了，有些事情还是让他自己去经历去解决。
除了严蔚和子涵，其他人都暂时离开了，夜晚的医院静悄悄，一片凄凉，严蔚靠着子涵昏昏沉沉睡去。
ICU病房内，一片沉寂，只有仪器不停地“滴滴滴”带着节律波动着。忽闪的灯光，波动的曲线，牵动着所有人的心。韩星宇抓着欣然被纱布缠着的手，温柔的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第一次见到欣然的时候，她伤心欲绝而又义愤填膺的样子就让人难以忘记。无论多么痛苦的回忆，艰难的生活，她都一直乐观地生活着，心中充满希望地活着。这样的她，怎么可能不愿意醒过来，她一定能醒过来。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呢？已经第三次让我看到你沉睡的样子了，你静静熟睡的样子很漂亮，但我更喜欢你对我发脾气样子，喜欢你大声笑的样子……”
“你一定要醒过来，知道吗？星辰已经喝了梦婆汤了，他已经忘了你了……看看他就马上回来吧，你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呢。你的梦想还没实现，R也不能没有女主人……”
他把她额前的几缕刘海往后理了理。“星辰也希望你能好好地活着，替他好好活着，更勇敢地活着，你是为两个人而活的。你不能辜负他的苦心，他多么希望看到在你打理下一个神话般的R啊。还有那个胖胖的主厨，他今天也来看你咯，他说你再不醒过来就不传授厨艺了……”
“欣然，你不能那么自私，不能只为了一个洛星辰就抛弃所有人，你想想那么多爱你的人，你的父母，还有严蔚、子涵、白枫，他们都过来了，看大家多喜欢你呀，你一定不要睡太久，知道吗？……你不是最讨厌医院吗？那就快点起来，我带你离开这里……”
“你恨我就要养足精神起来，揍我几拳，还要大声地骂我，不要不说话，千万不要不说话……还记得你答应过的事情吗？你说我们要共同制造回忆，你不能耍赖，一定要遵守诺言……我知道你很累，因为我隐瞒真相让你很累很累，只要你醒过来，让我做什么都可以，甚至让我放弃你……”
“欣然，醒过来吧，求你了……”
一整夜，韩星宇就不断重复着他要说的话，轻轻的在欣然的唇上印上了一个吻，一滴眼泪正好滴落在她的唇角，他继续哽咽着说，“这是我第三次偷袭你了哦，人鱼公主吻醒了王子变成了泡沫，我这个青蛙王子是不是也可以把公主给吻醒呢？让我变成什么都行……”
终于，两滴清泪从欣然的眼角轻轻滑落。
“欣然，你醒了么？是不是听到我说话了？”韩星宇按了床头呼叫医生的键，不一会几个医生匆匆跑了进来。
“刚刚她留眼泪了，她听到我说话了……”医生翻了翻欣然的眼睛，又看了一些仪器上的数据显示。
此时，医生的声音犹如天籁般钻进他的耳朵。“总算脱离危险期了，恭喜啊，看来你一夜的功夫没有白废啊。”
“那她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这还是要看她的意志了，她其他地方都没有毛病，完全是自我封闭，过会可以转到普通病房了……”
“欣然……”严蔚突然醒了过来，她梦到欣然离她越来越远，怎么抓都抓不住，“怎么会那么多医生呢？啊？”
子涵也被严蔚推醒了，“出什么事了？”他们立即跑了过去。
“没事了，脱离危险期了，你们要跟她多说说话，应该很快会醒过来的。”
严蔚两脚发软像只泄了气的皮球瘫在地上哭了起来，终于活过来了，欣然终于活过来了，她好害怕欣然就这样离开了，真得好害怕。
严蔚和子涵跟其他人打了电话，韩星宇一刻不离地守在欣然身边。一大早，欣然的父母也来到了医院，看到瘦弱的女儿躺在床上，心疼的都说不出话来。
“对不起。”
韩星宇扑通跪在了欣然的父亲面前，所有人都惊呆了。
韩星宇像一个犯错的孩子低着头请求大人的原谅，“对不起，我没能好好照顾她，对不起……”
欣然的父亲立马蹲下去把他扶了起来。“起来吧，不关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哎，这孩子从小就脾气倔，认准死理，什么事情都自己一个人扛下来……”这个孩子比他想象中更为懂事重感情。
“我们也要好好谢谢你，是你把她叫醒。你先回去休息吧，接下来我们照顾就好了，大家都垮下来就没人照顾然然了。”
“好，那我晚上再过来。”
尉迟欣然脱离了危险期，让大伙都松了口气，但是已经连续5天了，她还是没有醒过来。每天轮流陪着她说话，似乎一点起色也没有，根本没有醒过来的迹象，一开始的欣喜转为担忧，心情再次跌到谷底。
手上的伤好了，烧也退了，难道是因为心上的那道伤没办法愈合吗？这个伤口该如何去抚平呢？
韩星宇又一次来到了医生办公室，医生看到他只有摇头的份了，这已经是他本周第50次出现在他的面前了，雪白的墙上也留下了不少的血印，那是他用拳头砸出来的。
“不是说马上就会醒吗？”
“我们检查不出其他异常，昏睡的唯一原因就是她自己不想醒过来。”
“什么叫她自己不愿意醒过来？为什么你们医生可以那么不负责任，只凭简单的一句话就搪塞我们！她为什么不愿意醒过来？你说啊……”韩星宇的脾气一天比一天暴躁，他无法容忍医院摸棱两可的说法，“如果不行你们就直说，我带他去国外。”
“没用，这不是医学能解决的问题。”
“那你告诉我什么才能解决问题？难道眼睁睁看着她沉睡什么都不做吗？啊？那一年星辰住院的时候，你们也是这么说，难道一句无能为力就可以推卸所有的责任吗？到底是什么烂医院！”他不受控制地质问起医生。
“星宇，不能那么没礼貌。”韩文华阻止了星宇的无理取闹，“我们都希望欣然能早点醒过来，但是你这样大喊大叫有用吗？”他又转向那个医生，“马医生，最坏的结果是什么？”
“哎，老韩，不瞒你说，国内外相同病例也有很多，有些几个月几年醒过来了，有些……哎。”
“你说什么？你不是说她脱离危险期就没事了吗？有些会怎么样？”他抓起医生的肩膀，把他刚要说的话生生地吓了回去，“说啊，到底会怎么样？”
“永远醒不过来。”
韩星宇冲出办公室一路狂奔到医院顶楼大喊，他无法接受这个万一的结果，无法接受。他发誓无论要花多少时间，他都要把她叫醒。星辰，你不能自私地把她带走，不能……
“老韩，这只是最坏的结果，既然星宇能把她从死亡线上拉回来，我想也可以再次把她唤醒，至少她还没有完全放弃生存的欲望，只不过要给她点时间……”
“我知道了，老马，最近犬子给你造成了很大的困扰，实在抱歉。”
“这是哪的话，看的出他很爱那个女孩子。”
“是啊，星辰也很爱她，孽缘呐。”
“星辰是个可怜的孩子，当年实在无能为力啊……”
韩文华拍了拍老马，表示完全能理解，是老天可怜他，还给他留下一个儿子，他已经很满足了。
欣然继续安静地沉睡着。
“老大，你已经睡了很久很久了，我快无聊死了你知道吗？你这样罢工把工作全扔给了我，好累啊。前几天我去了趟海南，冬天的海南也别有一番味道，我拍了很多的照片哦，快点起来看看吧。对了，你去云南拍的那些照片我帮你整理好了，那些文字稿是严蔚学姐整理的，下周就可以全部刊登出来了。老大，你的摄影技术还要像我学习哦，不过已经很不错了。听到我的夸奖是不是很开心？每次我听到你夸奖认同我，我就很开心，真得很开心……老大，你不在我经常偷懒，还经常迟到，老莫已经对我发出警告了，要是我再不好好工作就要被开除了，老大，你起来骂我吧，难道你舍得眼睁睁地看我被挨骂吗？……从小到大我都很随意，从来不喜欢被人约束管教，但你是个例外，知道为什么吗？因为你的工作态度感染了我，让我完全爱上了这份工作……有一句话，只有在你睡着的时候才敢说……欣然，我喜欢你……”莫子涵背过身去，眼眶已是一片水雾。他飞快跑出了病房，他发誓一定要让欣然一直看到他的笑脸，他不会在他面前流泪。忍得好辛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