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我昨天还答应小灵给她一身新衣裳呢...”秦续讷讷的说着,眼神依旧是那样的空洞,眼角似乎开始有泪痕出现。这个时候他脑海里仍然是小灵那沾满血污的小脸,往日活泼灵动的眼睛里没有半分生机,胸口那醒木的飘着赤红色刀穗的飞刀就这么插在瘦小的身体上,让人胆战心惊......不过一夜时间,往日里一起嬉笑玩耍的同伴突然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秦续小小的心灵实在无法接受如此巨大的变故,看着小灵的爹娘撕心裂肺的嚎哭,秦续只觉得浑身彻骨的冰凉和无助。年纪小小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原来生死是如此的让人措不及防,而人命也显得如此的渺小。
秦忘走到儿子的背后,用粗糙的大手轻轻的抚摸着秦续的头顶,对秦忘来说生死之事寻常至极,久经沙场杀人无数的他早就看惯了比这更为血腥的场面,那些让常人看见都会吓的疯掉的修罗地狱对于他来说也只是小事一桩。可是他也知道,多年来一直被呵护备至不涉世事的秦续突然之下是很难接受如此之大的变故的,对于一直养尊处优的儿子来说这或许就是改变他为人心性的重要转折。
秦忘此时最为担心的就是一直大大咧咧活泛跳脱的秦续会不会应为这个变故导致心性大变从而走上自己还有秦续的大父两人最为担心的那条不归路,如此一来两代人为之努力的希望就会灰飞烟灭,不可收拾。
“爹,我还欠小灵一身衣裳呢...”秦续再次重复这句话,秦忘听到耳朵里心中顿时骇然:“这孩子....不会是...”想到这里,他再也顾不上其他的,闪电般的伸手在秦续脖子后面一抹,小胖子就软软的躺到了他的怀里,沉沉的睡了过去....
秦忘轻轻的抱着儿子,眼睛微微转动看向那仍然黑烟袅绕的村子,强自压抑多年的森严杀意再也不受控制蓬勃而出,弥漫开的冰冷杀意让空气中泛起阵阵血腥之气,刹那间附近林子里的飞鸟也似乎感受到这如修罗地狱般的气息,都惊恐的扑闪着翅膀争先恐后远远的逃了开去...
秦忘回到家里,把儿子小心的放到房间的炕上,细心的盖好被子,又打来热毛巾给熟睡的儿子擦干脸上的泪痕。做完这一切之后,秦忘呆呆的在炕边站了很久,似乎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随后他转身离开屋子,带上了房门。
秦忘出了院子来到后面竹林深处,他停下脚步细细的倾听了一下,然后搓指放在嘴边发出一阵尖锐而有节奏的唿哨,连续三次之后他停下来,耐心的等着。十几个呼吸之后,随着一声刺耳的鹰戾之声,一团黑影遮蔽了竹林顶端的阳光开始落进林中。听到鹰戾的声音秦忘习惯性的伸出左手,转瞬之间就有一只体型硕大无比浑身黑色的鹰隼停在了他的左臂之上,鹰隼铁钩一般的爪子抓着秦忘的左手小臂稳稳的蹲在那里,而秦忘似乎恍然不觉,只是伸出右手轻轻抚摸这巨鹰的羽毛,非常轻柔。那巨鹰只是灵动的用头轻轻拱着秦忘的大手,十分亲昵。
安抚了一下许久不见的巨鹰,秦忘从怀中掏出一张刚刚写好的纸条塞进鹰爪上绑着的小竹筒里。然后再轻轻拍了一下鹰头,对巨鹰说了一句:“去吧”然后一震左臂,那只巨鹰就舒展开将近一丈方圆的巨大翅膀冲天而起向着西面长安方向飞去...看着远去的巨鹰渐渐消失,秦忘收回目光负手向着家的方向慢慢走了回去....
长安官道之上,一队二百多人精悍的骑士正沿着官道向鄠县县城进发,这些骑士背后系着黑色披风,披风之上绣着金色的麒麟,身披半身镶铁皮甲,头戴黑色纱笼帽,脚下是乌金虎头短靴,肋下携带三尺二分的制式横刀。只要在京畿之地久居的人一看装扮就知道这些人就是大名鼎鼎的皇家卫率千牛卫了。对于普通人来说他们都只知道千牛卫属于皇家贴身卫率,负责近身保卫皇帝以及皇室成员,可是他们却不知道千牛卫却是分成两支不同的卫队负责截然不同的任务和职司。
千牛卫分为左卫右卫,千牛左卫一直以来唯一的任务就是负责皇家的近身侍卫,无论皇帝或者皇室成员在京城皇宫或者外出巡视,都是他们寸步不离防止一切针对皇室成员的刺杀和叛乱行为,一般来说千牛左卫基本上是不出皇宫禁地的。
而千牛右卫却担负着和左卫完全不同的职司任务,他们的任务就是听从皇帝本人的调派负责调查、抓捕、缉拿任何皇帝旨意中的所谓钦犯以及皇帝亲自指定保护的目标人物,而普通百姓日常所见的所谓千牛卫其实大部分时候都是负责外出执行任务的千牛右卫。这些策马疾驰赶往鄠县县城的这二百多千牛卫就是奉了仁宗皇帝亲旨前往接应南宫蒲叔侄的千牛右卫了。
二百千牛右卫领头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青年将领,他背后朱红披风迎风而舞,一身鎏金锁子甲在阳光下熠熠生辉,这个时候他冷酷的面容上多了一些急切和忐忑,不停的挥动马鞭催动着胯下纯白色的雄骏战马。
白常,千牛右卫大将军,将门世家出身。他是世宗时期号称帝国双壁的上柱国大将军白振林的独生儿子。白家可谓世受皇恩,当年上柱国大将军白振林作为世宗时代仅有的两个授上柱国品阶的一品大将军可谓是帝国军方的半壁江山,白家当时在军中的根基也几乎无人可比。
虽然白振林英年早逝,可是他的遗泽声望仍然让白家在之后的动荡时期屹立不倒,现在的白家首屈一指的当家人物就是现任千牛卫右卫大将军的白常。白常虽然非常年轻也没有像他爹白振林一样能征善战,但是对白家一直信任有加的仁宗李纯还是毫不犹豫的把千牛右卫这个皇帝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利刃交托给了年轻气盛的白常,这让这个三十出头的青年将领一直对皇帝抱有深深的感恩之心,所以他一直以来也不遗余力的努力充当着皇帝陛下手下的头号鹰犬。
烈日下,烟尘滚滚。五十多里的距离对于疾驰的战马来说也不过一顿饭的功夫,眼看着前方城池遥遥在望,白常举手示意,身后的千牛卫轻轻带紧缰绳开始控制马速,前面就是他们此行的目的地鄠县县城,而县城里就是让皇帝李纯此时最感到头疼也最不知道怎么办才好的南宫蒲和南宫家的掌上明珠南宫永琰了.....
许胖子是长安城郊集子上相当有名的肉贩子,他平日里不仅在这个不大的集子上屠宰牲畜贩卖生肉,而且还供应着长安城中许多大户人家和酒楼茶肆的牛羊猪肉,多年以来一直生意兴隆财源广进。虽然他在当地人脉广泛而且手下有着二三十号膀大腰圆的屠户,可是为人一向低调随和,无论熟悉或是不熟悉的人只要是和他碰面,他总是笑容可掬客客气气,从来不仗势欺人和人争执。不仅如此他一向乐善好施,救助老弱接济乡里一直不遗余力,在长安东郊这十里八乡他徐胖子都是有口皆碑的良善人家。
因为他逢人总是笑脸待人又身宽体胖时间久了熟识的人也就忘了他的原本姓名,直接唤他徐胖子,他也欣然接受毫不在意。
今天天快晚了,徐胖子看看快要落山的太阳笑呵呵的招呼着手下的屠户们收拾摊子打烊,他则拎着一刀猪肉慢悠悠的离开铺面向着不远的杂货店走去,那里的店主老崔晌午打了招呼让徐胖子给留下一刀上好的五花肉,这不,徐胖子一点没忘记老主顾的招呼,亲自送肉上门了。
“呦,徐东家终于来了?快到里边坐着,咱们喝两口”杂货店店主五十多岁的老崔赶紧招呼着,话说的轻松可脸上却有些不自然。
“老崔,你要的肉拿来了,就甭客气了。我这就回去了”没注意到对方脸色的徐胖子乐呵呵的推辞,他放下那刀肉,然后看看天色再看看形色匆匆赶着回家的路人,给老崔打个招呼就准备转身了。
“唉...”老崔突然开口:“徐东家,忘记和你说个事儿了,昨儿那批货出了点麻烦,据说全都被水泡了,一点都没抢回来。这不,跟你打个招呼”老崔急忙冲着徐胖子的说道,脸上一片青白不定。。
听到这话的徐胖子突然之间背影僵了一下,猛然转过头看着老崔,脸色难看的急急问道:“这啥时候的事情?消息可靠么?”
老崔这个时候眼睛里都是慌乱,匆忙回答:“只是听到消息,办货的人都没回来......具体啥情况不知道。但是消息应该很可靠....”话说到这里已经有些磕磕巴巴了。
徐胖子脸色难看无比,他强撑起一张笑脸敷衍了一下:“那行。这事情我知道了,我先回去。回头再说吧....”说完这话,徐胖子掉脸就走,行色匆忙再也不见白天时候的悠闲自得。
老崔看着匆匆忙忙离开的徐胖子,脸色也是非常难看,几次欲言又止。但是看看周围不停路过的行人,咬咬牙把话咽了回去。他回身收拾门板,也准备打烊。
“唉,老崔...打烊了?先别急着上门板呐,家里没盐了,给称二两盐...”这个时候有个声音在背后招呼着。
“好咧,赵二哥,你稍等”老崔勉强堆起笑容回身招呼,他认得对方,这人是边上小茶社的赵老二,单独一个人经营着一间不大的小茶社,平时也就卖一些茶水糕点之类的简单吃食勉强度日,两人还算熟识。
“不急不急,你打烊了是吧?没关系你先去称盐我帮你上门板儿就是了”赵老二笑呵呵的接过老崔手里的门板儿帮忙打烊。
老崔见了也不奇怪,街坊邻居的没那么多讲究,道了一声谢后就转身称盐去了,而赵老二看着他忙碌的背影笑了一笑,伸手把所有门板都上了上去。
手脚麻利的老崔称好盐,转头看看店门已经上好的门板楞了一下,然后下意识的问:“赵二哥,你咋全上了...要不你从后门出去?”
赵老二转过身脸上带憨厚的笑容,冲着老崔张开嘴露出一嘴森森白牙:“不急、不急....咱们老哥俩好好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