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宫太皇太后所在清宁宫
圣唐帝国太皇太后吕氏今年已经九十多岁高龄了,这个年纪的老人别说帝国的皇宫大内,就算是放眼天下乃至周边诸国都是屈指可数的人瑞级别的人物。在这个以礼仪孝悌为最高标准的时代,作为如此高寿的老人哪怕她只是一介普通百姓,就算是皇帝李纯见了也得恭恭敬敬的施礼问候,否则就会被文武百官当面指责为不敬礼仪孝道有亏,更会被文人士子、天下万民戳着脊梁骨吐口水的。
更何况这位老祖宗是历经四朝的皇室元老、太宗皇帝钦封的正宫皇后、先帝世宗皇帝的生母、当今天子的亲祖母,帝国至高无上的太皇太后娘娘。这一串的身份更彰显了她无与伦比的尊贵身份和地位....至少这会儿,万民之主的当今天子仁宗李纯,也得乖乖的跪在她的跟前大礼参拜。
“孙儿给老祖宗问安了,愿老祖宗福寿万年。”李纯恭敬的对着坐在锦榻之上的吕氏请安问候。
“呵呵呵,行啦,皇帝快起来吧。”老太太笑呵呵的对着皇帝孙子说着,虽然九十多岁高龄依旧精神奕奕身体硬朗。老太太冲着皇帝身后跟着大礼参拜的鱼承恩吩咐着:“赶紧给你家主子看座儿吧”鱼承恩赶紧叩头称喏,然后立即爬起来搬过来一个软凳放在李纯身后。而仁宗李纯还是恭恭敬敬的给吕氏施礼完毕之后才慢慢的站起身来又赶紧欠身回话:“孙儿多谢老祖宗了。”做完这一切,李纯才慢慢的坐到了软凳之上。
看到李纯似乎有话要说,吕氏想了一下然后轻轻摆手示意,于是她身边所有的宫女內侍都赶紧冲着她和李纯施礼告退,而鱼承恩也很是机灵的躬身退下,这时候正厅之内就只剩下了太皇太后和皇帝这祖孙俩人。
“皇帝可是有话要说?”吕氏微笑着问着自己的孙子,笑眯眯的非常慈祥完全没有太皇太后的尊贵气势,只有仿佛平民之家老祖母的和蔼可亲。
“老祖宗明鉴,孙儿正是遇到了难题,特来请教老祖宗”李纯很是恭敬的欠身回话,这个时候完全不像他面对自己的嫡母太后张氏那样的做做样子,而是正儿八经的发自内心的尊重和恭敬。
“皇帝已经亲政很久咯,我这个老婆子年纪大了,也就是多活了些年岁,对朝政我可是一窍不通,皇帝过来问老婆子朝廷大事,可是问道于盲咯。”吕氏笑呵呵的半开玩笑。
李纯赶紧表态:“老祖宗哪里的话,您德高望重可是咱们皇家的定海神针擎天玉柱呢。有您在孙儿这个皇帝才当的踏实,您虽然一直在宫内荣养不问朝政,可是您的真知灼见是连孙儿都望尘莫及的。这不,孙儿确实遇到些难题,这才没法子过来打扰您老人家的静养,这孟浪之举实在是孙儿孝道有亏,还望老祖宗宽恕则个。”说完这话李纯站起身来就准备再次施礼。
吕氏连忙挥手阻止:“罢了罢了,自家祖孙说话,跟我这个老婆子哪来的这么多礼数,赶紧坐下吧。”李纯停下了大礼,但是还是恭敬的欠欠身,这才坐下。
“皇帝可是为了前日南宫家的事情”老太太笑呵呵的问道,虽然话说的很平常可还是让李纯的心中顿时一惊:
“自己这位九十多岁高龄的老祖母看起来不问朝政在宫内荣养已久,可是这耳目怕是至少遍及长安吧,估计很少能有她不知道的事情了。”想到这里他更是打起精神来认真的回答:“老祖宗所言极是,孙儿正是为了这事情犹豫不决,还请老祖宗给孙儿拿个主意,这当口发生这事情接下来该怎么办。”
吕氏看着李纯很认真的不答反问;“皇帝准备怎么收拾南宫家呢,就靠皇甫信怕是不行咯”老太太话语轻松就像在拉扯家长里短,可是说的事情确实一针见血毫不避讳。
李纯心中一阵惊叹,果然是老祖宗呐,这一说正事儿果然是干练老道没有一点废话。
“回老祖宗的话,这南宫家已经羽翼渐成,而且之前扶持他起来也是为了制衡河东张家,可是谁知道事与愿违如今两家都已经尾大不掉,如今孙儿只能是想办法把这二虎相斗变成三足鼎立,如此他们互相牵制,朝廷才能从中制衡最终消除藩镇以振朝纲。”李纯毫不遮掩把自己的想法和盘托出。
老太太叹息了一声,微微的摇摇头,闭起眼睛开始沉默。
看到吕氏这个模样,李纯心里一紧,知道这必定是自己祖母对这个问题有着别的看法,但是这位太皇太后自打贵为太后之后就很少发表自己的个人意见,所以吕氏才对自己表示不认同的事情保持沉默。
李纯开口对吕氏说道:“老祖宗可是觉得孙儿的办法不妥,如果孙儿做错了事情还请老祖宗示下,孙儿一定加以改正。”
老太太沉默了半响才轻声开口:“不是皇帝的办法不妥,而是本身这个事情皇帝的想法从根子上就岔了。”
李纯有些愕然,他知道或许吕氏可能不赞同自己操弄权术采取制衡藩镇的办法,可是对于吕氏指出的问题并不是很明白,他不明白吕氏所说的这句“皇帝的想法从根子上就岔了到”到底是什么意思,莫不是吕氏不赞成对付藩镇?他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老太太看着李纯,人老成精的她一打眼就看出了李纯这个时候完全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她失望的摇摇头,自己这个孙子还是志大才疏啊。
“皇帝,你可知道这件事情最大的问题出在哪里么?”老太太终于觉得自己有必要给孙子上上课了。李纯轻轻摇摇头,作出恭顺的表情然后说:“还请老祖宗明示”
“当初,张家的那个节度使给了个开府的权利,这事情当时也是无奈。毕竟大乱刚刚平息,朝堂需要稳定大局,军中也需要一些制衡避免有些人在底下蠢蠢欲动再掀起风浪。本来即使是多了一个河东这样的藩镇,虽然不利于朝堂对于边镇的控制也容易养虎为患,可是一个作为众矢之的的河东军也就成了军方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了。”老太太眯着眼睛似乎在回忆当时那段非常敏感的时期,话语中对一些往事也带着一点隐晦:“一个区区河东军,就算让他张家成为一地诸侯也对大局无碍,就算咱们皇家不亲自出手对付他也会有各个势力的人紧紧盯着他不放的,谁让他张家是圣唐第一藩镇呢。可是后来吧....皇帝你做的事情就有不妥了,你不应该再为了制衡张家又把南宫胜给放到朔方去了。如此一来就显的我皇家急不可耐的对张家起了别的心思,本来满朝上下的文武勋贵都会顶在前头替咱们看住河东完全不需要咱们亲自出手,可是皇帝你这一手下来就变成咱们皇家首当其冲而别的文武勋贵坐山观虎斗了。”
说道这里吕氏睁开眼睛,平静的看着脸上已经开始不自然的李纯,语气中的失望已经相当明显了。
“皇帝你想着让南宫胜做这杀人的刀,这想法是没错。可是这刀不该握在咱们皇家手里,而且这刀子也不该是咱们皇家亲自递出去.....”说着这话,吕氏第一次深深的叹口气,脸上有了一些萧瑟:“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说的再多也已经于事无补。可是凡事可一可二不可再三再四,现在皇甫家的事情却是皇帝你做的最不应该的事情了。”看看已经脸色难看至极的李纯,吕氏转换了话头:“前日南宫家的老三在终南山下遇刺这件事情,据老婆子所知怕是和张家或者皇甫家无关的。”这话吕氏语气很平淡,可是却说的非常肯定。
听到这个话李纯猛的一个激灵,顿时觉得心中一阵毛骨悚然。他原本就知道自己这位表面上和蔼可亲一向不问世事的老祖母绝对不是表面上的那么简单,而且他也隐约的也了解到这位历经四朝的皇室元老暗中确实是掌握着一些连他这个皇帝都非常忌惮的手段的,可是这突然这么肯定的判断确实把他吓了一跳。
毕竟他李纯作为这个帝国实际上的主人手上可以说掌握着这个国家最强大的国家利器,可是即便如此这短短的两天时间里也没有得到一个很明确的有关南宫蒲遇刺事件的指向。无论是暗中的内枢密院、都水监也好,明里的刑部六扇门、御史台也罢,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一个部门给出一个比较明确的线索来说明动手之人的身份背景。可是现在,却是这位一向身居大内不问世事的老祖母就这么突兀的把原本最大嫌疑的两家势力不声不响的给排除了,这个如何不让他这位当今天子对自己这位老祖宗的莫测手段心惊胆寒。
人老成精的太皇太后吕氏似乎是看出来自己这个皇帝孙子心里的想法,她淡淡一笑开口说道:“老婆子一向不问世事,唯一所长就是多活了这么几十年多认识了一些人,所以呢还是有一些旧时的老伙计时不常的跟老婆子说说宫里宫外的事情的,权当解闷儿了。这些人呢也算是咱们皇家的老人儿了,自打太祖那会儿开始就帮着咱们皇家里里外外打点一些事情,所以他们知道的也自然比其他人多了那么一点快了那么一些。后来这太祖驾鹤西去了太宗陛下就顺手把这些人接手过来了。再等到太宗陛下也驾崩了之后这皇家老一辈儿里就剩下我了,我也就替太宗陛下偶尔照应一下。”话说的虽然风轻云淡,语气也是波澜不惊,可这背后蕴藏的深意还是让李纯下意识的心里猛的一跳。这些年他明里暗里也发现过一些蛛丝马迹,知道自己这位老祖母手中掌握着一支非常隐蔽却厉害无比的人手,他原本以为只是因为这位历经四朝的老祖母执掌宫中年代太久所以自然而然的有着不少人手关系,可没想到今天才听出一些门道,原来竟然是当年太祖皇帝留下的手笔传到了自己祖母这里。这个时候李纯再看向自己这位一直亲和有加的老祖宗时眼中除了以往的尊敬也更多了一些莫名的忌惮。
老太太对孙子的想法了若指掌,但是她毫不在意,对她来说早就看多了世间的风起云涌人世百态,现在对她来说权势富贵这一切都只是身外之物罢了,她唯一现在在乎的就是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李家的江山在自己孙子手里出现倾覆,所以给当今皇帝一些点拨和引导就成了她目前唯一需要做的事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