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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前传 赳赳老秦 同室操戈

“请丞相不吝赐教。”

赵高这个时候正全身伏地,双手相叠搁在地上,额头紧贴双手磕在膝盖前面的地面上,姿势严谨态度谦卑,不知道的人看了还以为他面对的是曾经的始皇帝陛下。

自三皇五帝开始,天地君亲师这样的伦理纲常就是天下人秉持的传统。而与生俱来的身份高低也几乎决定了一个人一生的高低贵贱。身份高贵的人自然是锦衣玉食奴仆如云,而身份低贱的人比如赵高这样的阉人自然是被人呼来喝去打骂羞辱。从人性而论,但凡此类长时间被欺凌折辱的人久而久之心理必然扭曲,因此而导致这些人大部分都是心思歹毒睚眦必报的性格。不仅如此,这些人一旦有机会攀附高位立马就和往日判若两人,掌握权力后对待下属一定是刻薄寡恩手段残酷,绝不会因为自己曾经出身相似而有任何改善,人性之黑暗可见一斑。而此时此刻的赵高似乎和这两日大权在握的样子实在判若两人,如此做派也不过因为自己仍然需要李斯的智慧和谋略来度过难关罢了。

李斯见惯了赵高的小人做派自然是懒得与跟他计较:“罢了,赵府令不必如此,你我二人既然携手度难自然不分彼此,如此做便是太过见外了。”说着伸手虚扶赵高

“丞相心胸豁达明鉴万里,仆钦佩万分。”赵高白净无须的脸上尽是谄媚。

李斯不再假意客套,直入主题:“前日使人前往恒山郡调遣恒山郡兵乃是无奈之举,事后想来稍显仓促,想那李末虽也熟悉军略但毕竟麾下全是郡兵,即便人多势众但无论装备武力与锐士相比都是天差地别。况且司马戎此人之能天下尽知,仅靠这三千郡兵想来定是无法如愿。故此老夫思来必须另行谋划以策万全。”说着不等赵高回应就直接开口吩咐:“虎符既已在手自然不需再自缚手脚,请府令立即拟旨用玺传令太原、邯郸、上党、河东等郡严查司马戎一行,只言奉陛下谕旨另其折返面君,若是不从以抗命不从论处!”

赵高一脸困惑:“为何只说令其折返?直接以图谋不轨就地剿灭就是,何必大费周折?”

李斯一阵郁闷,心想费劲口舌半天却想不到是自己一直在对牛弹琴,可眼下的情况不允许他为这点细节计较,只能强压耐心详细解释:“锐士行事特殊天下皆知,毫无理由便强行围剿实在破绽百出,即使我等手握玉玺虎符也难免令天下质疑,莫说他人即使各郡守军也未必肯全力听命,说不得还有人会虚与委蛇阳奉阴违,如此以来必定横生枝节。以虎符调兵而后行旨各郡,只说陛下命其折返。料司马戎必不从命,如此一来就可罪其抗命不从。再行调兵围剿才算师出有名。”撇眼似有所悟的赵高,李斯不管不顾继续吩咐:“其次,命使者持虎符返回咸阳大营调精骑五千北上河西,与北郡和河东郡之间布置,司马戎等人若要寻找赵起,必须西渡黄河。如此一来加之北境、咸阳两策。三管齐下大事可定!”说到这里李斯轻抚长须,脸上信心满满......

听到这里赵高满脸钦佩,嘴里不停恭维李斯计谋高深莫测手段滴水不漏,可心里的打算却越来越坚定。

半个时辰之后,十几名背插番旗的信使策马疾驰,分头奔向西北各处...........

此刻恒山郡

峡谷口外,燕洵勉强用手中的长刀撑着地,左手小臂套着的盾牌早就碎的只剩下半截,那缀着红羽的兜鍪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经不见了踪影,身上精铁打造的链甲支离破碎不说,被鲜血浸染的也已经看不清楚原本的颜色了,他双手撑着长刀,手指尖处鲜血如珠而落沿着长刀没入地中.....身后仅剩两名锐士相互搀扶着摇摇欲坠,身上精良的铁甲如出一辙早就不见踪影,其中一人手无寸铁只剩一只手臂搭在同伴肩头支撑着自己的身体,另一人肩膀插着一只羽箭,手中只剩下了半截残刀。三人靠背而立互为依托样子虽然看上去凄惨无比,可满脸血污下的眼神里却依旧傲视天下!

三人周围围拢着剩下的两千恒山郡兵,看上去包围圈密不透风但却总是离中间三人保持着五六丈的距离,似乎不像是围困三个油尽灯枯的残兵败将而是提心吊胆的防止圈内的三头噬人猛兽脱枷而出。再仔细看去外围的众人一个个的皆面如土色战战兢兢,手中的长戈都在微微颤抖感觉随时都会脱手掉在地上。

两厢比较之下仿佛外围包围的两千郡兵倒像是提心吊胆担心受到伤害,而场中的三个人反倒是旁若无人择机而噬。双方就这么沉默的对峙着,场面诡异。

过了一会,场内三人突然不约而同的齐声开口歌唱,幽幽的歌声恍如天外之音直落人间,传入听者耳中似乎直达心底触及魂魄,冥冥之中记忆深处的烙印隐隐浮现......

四十年前,秦军大将王龁奉先王之命领大军六十万攻赵,大军首先占领韩国的上党郡进逼赵国边境,上党的百姓纷纷逃往赵国境内躲避。赵国大将廉颇率军在长平与秦军对峙以接应上党百姓,而秦军在后步步紧逼直达赵国境内。后来秦赵双方在长平陈兵百万,互相交战一年多僵持不下。此后秦赵双方临阵换将,赵王以初出茅庐的赵括替代了沙场老将廉颇,而秦国则悄悄换上了后来被冠以杀神之名的武安君白起。白起接手秦军后以骄兵之计引诱赵括轻敌冒进,然后以骑兵两万五千人断绝赵军后路,再出奇兵五千从侧翼插入赵军中军断开赵军中军与粮草大营的联系,而这五千人中就有当时刚建立不久的铁鹰锐士。

此后赵括为打开中军与大营的联系率大军掉头,攻击只有区区五千秦军坚守的壁垒,而当时铁鹰锐士首位首领赵无涯则率包括八百铁鹰锐士在内的五千秦军精锐面临赵军双面夹击浴血奋战奋力阻止赵军汇合。整整一天一夜的厮杀只有区区五千人的秦军让十多万赵军寸步难进,为白起率领秦军主力合围赵军争取时间,直到秦军主力顺利分兵合围赵军中军主力和赵军大营之时,赵无涯率领的五千秦军精锐已经伤亡殆尽只剩不足四百人,而八百名铁鹰锐士里连同赵无涯本人在内仅仅只有二十七人幸存其中还有十四人落得终身残疾。长平之战让秦赵两国长期相持不下的局面自此改观,赵国此后国力大损渐渐衰弱最终被秦所灭。武安君白起凭此计全歼赵军主力又坑杀赵军士卒四十万而千古留名,而铁鹰锐士则从此声名鹊起天下闻名。

二十年后,秦军大将王翦再次领军攻赵,刚开始进展顺利不仅斩首赵国大军十一万之多而后又占领赵国城池十几座直逼赵国腹地,赵王无奈之下只能紧急调派名将赵牧统军抵抗秦军。赵牧不愧是战国四大名将之一,甫一交手就连连击败秦国几路大军斩获秦军大将,让一路高歌猛进的秦国军队顿时措手不及。而后赵牧一鼓作气反守为攻直取秦军中路,迫使秦军大将王翦急忙调兵回援,几乎放弃所有已经得手的赵国城池。转瞬之间秦赵两国军队攻守异位,赵军士气高昂而秦军六神无主。眼见秦军主力逐渐有崩溃的趋势,此时随军阵前的铁鹰锐士郎中赵无忌毅然率领麾下三百锐士夜袭赵军大营。赵军大营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几乎崩溃,铁鹰锐士趁机射伤赵军统帅赵牧迫使赵军连夜退军百里以避锋芒。这次战役,大秦锐士以全员战没的代价扭转不利局面,遏制赵军乘胜追击的企图,为秦军保存主力创造条件........

.......此后的十几年时间里,铁鹰锐士转战天下横扫六国,每一次出征都能无往不利克敌制胜,而铁鹰锐士威名借着刀下万千亡魂和脚下的累累尸骨再也无人可及......

对于敌国来说铁鹰锐士代表着暴虐、杀戮,而对于大秦帝国上下军民来说,铁鹰锐士则是国之利刃、军国重器。几十年以来但凡征战,铁鹰锐士无不身先士卒,所有大秦将士无不以加入锐士为荣,而大秦锐士则成为帝国精锐的代名词逐渐为大秦军魂中最深的烙印。此后为了稳定大秦天下始皇帝更是命令锐士建立起庞大的密探谍报网,对外侦探情报对内监视百官,可以说铁鹰锐士对于整个大秦帝国的国家安全稳定而言是不可替代的的。可是此时此刻,两千恒山郡兵敌对的却是自己往日里即敬畏又心向往之的大秦锐士,彼此之间非但不再是军中同袍更成为生死大敌,此情此景何其荒谬。

场中的歌声继续飘扬,场外众人恍惚之间却已经有人开始不自觉低声迎合,渐渐的无数郡兵的声音开始汇集,歌声愈来愈响: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西有大秦,如日方升,百年国恨,沧桑难平!天下纷扰,何得康宁!秦有锐士,谁与争锋!”

场外的李末此刻心中一片苦涩,眼角不自觉逐渐湿润。同为帝国将士却要向着往日的同袍痛下杀手本来就是一种无奈,更何况往日里铁鹰锐士也是自己一直钦慕不已的对象。可惜造化弄人,如今即便再是身不由己也已经是覆水难收了。此时的李末耳中听着歌声,心中李斯的命令已经如江海退潮渐渐无影无踪,口中也下意识的跟着低低吟唱:

“赳赳老秦,共赴国难,赳赳老秦,复我河山。血不流干,死不休战..........

此时,天降细雨......同室操戈,苍天垂泪.......

........................................................................................................

大秦始皇三十六年六月,有陨石落在东郡,陨石上有刻字“皇帝死而地分”。始皇听闻后大怒命令廷尉私下调查无果,而后命令帝国近卫铁鹰锐士沿落石周围百里搜索百姓全数杀戮。始皇帝命使者遍访天下名山寻找仙人,使者路过华山时有人自称修道之人找到使者,此人对使者说:“今年祖龙会死”。使者回咸阳面见始皇帝将这话转述,始皇帝表面上不以为然只是说:就算修道之人也不过只知道当前的事情无法知道未来的事情。但是回到宫中陛下却一直闷闷不乐,自言自语说着:“祖龙是说龙的始祖。皇帝是人中之龙。祖龙今年会死也就是在说我今年会死。”在这样的情况下,始皇帝命令人进行占卜,占卜结果显示皇帝需要巡游天下才能转危为安,所以始皇帝决定东巡天下。

三十六年十月,始皇帝带着二儿子胡亥、左丞相李斯等文武重臣一行五千余人巡游天下,走到泰山之前准备祭祀的时候突然皇帝病重,只能命令重臣蒙毅代替自己去泰山祭祀自己一行立刻返回咸阳。

在返回的途中经过平原津时始皇帝突然暴病而亡。此时始皇长子扶苏身在北境军中,重臣之中有文武双壁之称的蒙恬、蒙毅兄弟都不在身边,甚至身负护卫职责的近卫统领司马戎也突然奉始皇帝口谕去向不明。而左相李斯、中车府令赵高和扶苏素来不和势成水火,两人害怕扶苏回国后对自己不利所以密谋扶持二公子胡亥上位。李斯以丞相名义接管近卫控制随行百官,而赵高遣散皇帝贴身侍从杜绝内外消息。两人对外宣称陛下病重无法视事,以陛下需要静养为借口拒绝百官面见皇帝,而后更是以咸鱼遮掩始皇帝尸身臭味来遮掩真相。赵高不仅藏匿始皇帝传召大公子扶苏回国的旨意而且伪造始皇帝玺旨立胡亥为太子,又借口大公子扶苏与大将蒙恬密谋造反,命二人自尽。扶苏不听蒙恬苦劝与军中自缢而亡,蒙恬无可奈何也只能横剑自刎,从此帝国上下再也没有可以阻碍胡亥上位的势力。

巡游车队返回咸阳后,李斯赵高宣布陛下驾崩,太子胡亥顺理成章继承皇位,赵高借此成为执掌宫中大权的郎中令。赵高的上位造成他和李斯之间矛盾的激化,这时赵高刚刚上位而李斯依然大权在握,为了防止李斯先下手为强赵高假意顺从逢迎让李斯麻痹大意。两个月后赵高欺瞒秦二世胡亥,先命自己亲信外甥侄子控制咸阳军政,又调换咸阳宫内侍卫。架空胡亥之后的赵高伪造证据诬陷李斯图谋不轨,李斯本人被腰斩弃市其全族一百多人全数被诛,赵高自己则自立为帝国丞相大肆在朝中清除异己,朝中大臣大多畏惧赵高权势无人敢忤逆,赵高从此大权在握无人可制。

..................秦王政立国二十六年,初并天下为三十六郡,号为始皇帝。始皇帝五十一年而崩,子胡亥立,是为二世皇帝!

——史记始皇本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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