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完了一切，林因心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认真开始思考老周所说的信息。将所有废话过滤掉，有三件事情十分重要：第一，昨夜的事件已经解决，但那显然只是相对而言，那些死去的流浪儿八成都是白死了。也不知道赵钧醒来之后，会有什么想法。第二，小宇要入学，这自然是好事。可是洛州城的恶意也不能不考虑，小宇不会说话，这件事情，也许在入学之后会带来欺凌。林因心从不惮于用恶意推测那些“天真可爱”的学院学生，亲身经历告诉他，他必须得提前准备。第三，没晶石啊。
林因心仔细想了想，老周出门的次数不多，但每次一走就是很久。有一次甚至走了一年，为此罗鸣叔叔还专门请了一个少年过来与自己作伴。话说那是很多年前的事情了，那个少年的样子都记不太清了，这对于过目不忘的他来说，还真是一件稀有的事情。只不过，那少年的确很有本事，门上的封印符文，还是他交给自己的，那原本是个能覆盖整个房间的大型封印术，只不过以林因心的水平和财政能力，最终只做了个门上封印。
又想远了，林因心叹了口气，老周一走，他每个月的符师补贴就拿不到了。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实在不行自己可以申请提前毕业，反正六门主课里，先史策论山海异兽，自己都不会有太大问题。至于剑论和符文，选符师的方向考核，剑论只需要掌握嘴皮子功夫，因为姚礼的缘故，他这方面的功夫是很厉害的。而符师三科里，州考根本不会太深奥，小衍符全是公式，文字符全是固定搭配，应该不难应付，至于符文史，这才是困难的地方。符文史涉及的可不只是小衍符和文字符，不过向来分数不高，因该不至于太影响成绩吧。
心中有了一番计较，林因心才走回房间。看着桌上放着的三个信封，心中默默想着，信封是用空间符文加持过的，无论多大的信都能放得下，显然三个信封意味着三件事情。一个信封里是之前的回信，一个信封是新寄来的书籍或符玉，剩下的一个信封是什么意思？
林因心拆开第一个信封，原本还需要空符章解开封印，但封印已经被老周破坏了，也是没有省下这一步了。
“雷神众······”
林因心看着最上方的署名，忍不住有些脸红。那是多年前，他第一次开始写信时，为自己取的名字。那个时候，他疯狂的崇拜雷神王平，才给自己取了这么一个名字，谁知道一用就是很多年。而信的主人则用的名字是小九儿，一开始林因心以为是个和自己一样年纪不大的人，但越是来信次数多了，林因心的想法就越是动摇。
小九儿见识之广博，认识之深远，无数次让林因心惊叹。这也是这么些年里，他从不懈怠看书的一些原因，否则，他根本无法跟上自己这个笔友的思路。
“一年未闻，近况可好······”
林因心心中暗笑，这么多年了，开场还是这句，远远不如自己花哨。不过一点暖意却悄然在林因心的心中回荡。
“自第一次荧光之辩，已有五年之久。五年的困扰，终于于近日得到解释······”
林因心神色一凝，赶紧往下看。
“我于姬川学府的雷神留下的实验室里，找到了雷神的笔记，获得了灵感。在众多弟子的帮助下，终于让之前设计的实验成功。而实验结果如你所猜测，月银刻印光系文字符之后，所透射出来的光线，并非过滤原始光芒，而是产生的另外一种新光。并且也同时印证了红外和紫外不可见光的存在！雷神曾经说过，光即是能量。所以神识和神火，与剑师的剑气，都能发光！那么不可见光的存在，又意味着什么？”
林因心脸色瞬间变得复杂，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原本只是童年时期的一场玩笑，竟然会发展到这个地步。真亏老周，他身为一个符师，偷看了自己的信却能那么淡定。
等等，红外和紫外光的实验没有设计过啊。
“具体实验过程和原理，已经记在第二个信封。那是雷神王平留下来的笔记。没有符文，也没有符器，而是一些从未见过的机械工具！笔记里记载着工具的操作流程，和一些我从未见过的新文字公式！这个结果，若不是这些年的循序推测，我恐怕当时就要疯狂。即便如此，我当时还是冷汗直流，不禁回忆起雷神消失之前不断呢喃的话语，符文本质只是一场虚无······”
“不仅仅是符文，雷神气与神识结合的不灭神火，被当成无法复制的奇迹。然而，如今符道修行，皆可越过神火而成神识。也许所谓的奇迹，原本就是无知的表现。而更让我细思极恐的是，笔记之中最后写着一句话：学贯古今之后，却是更大的无知和虚无······”
“虚无！雷神晚年似乎总喜欢用这个词来形容知识。也许我们从一开始就走在一条错误的路线上。从七圣贤的远古，到古月青的近古，再到丹圣创造符文之后不足百年的短暂神话时代，到如今的符文工业，也许一切都是错误的！”
林因心沉默许久，他深深感觉到了写信人身上的沉重与绝望。他不过是初学者，哪怕一切都被证实也不过是观念的转变，然而对于浸淫符文多年的符术大师来说，那将是颠覆所有，毁灭一切！
不过仔细想想，符文观念亦或着说是本质上的错误，并不导致符文符器的失效，也不改变符师掌握着能力的事实，其实对现实的影响甚少，就好像蓝氏研发的符车依旧可以取代传统的灵兽拉车。若要说到影响，估计没有一两百年，都很难有用。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自己依旧可以去考郡立学院，当一个器师。
毕竟自己又不是小九儿这样的强迫症。
“之后我突然想起雷神消失之前，曾经找更始帝秘密谈论了什么。晚年的更始帝已经不如当年一般冷硬和敏感，看来兄弟的背叛让他改变了什么······他们有一个计划，然而那个计划还没有开始实施，就被观星阁发现，在那之后，更始帝和雷神先后消失不见······”
观星阁？那不是符师工会的总部吗？传说创立观星阁的，正是雷神王平。
“之后的百年里，雷神所留下的一切痕迹，除了立国初期整理符文理论，都被缓慢而有序的消磨。而在后一个百年里，随着不老不死者的沉默，知情者的死亡，几乎没有人再记得，不灭神火的特别与强大，也没有人再记得，符文法师合一的独一无二······即便是至强者，也无法经受岁月的冷漠。”
“再之后，就是近乎一百年的污蔑和篡改。雷神的功绩，被还活着的功臣们篡夺，他的过错却被无限的放大。而更始帝的形象也越发高大伟岸，然而这一切都与本意背道而驰。更始帝一生都在争一口气，如果他的苦他的痛他的难都被赋予了深意，他的伤他的恨他的情都被施加了解读，那么他的成功仿佛有着注定的意味，他的复仇和挣扎便会索然无味。更始帝从来不惮于承认自己的贫贱出身和小人性情，而他的继承者们却永远不明白这一点。而雷神王平，他大概不会在意吧，毕竟，他才是这数百年来，除了丹圣，真正而唯一的符师！”
好像跑题了啊，是因为心绪太复杂了吗？林因心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这语气听起来不像是感概历史，而是朋友或亲人。
不过仔细想想，自己小时候，也曾经将自己代入过那波荡起伏的历史之中，林因心觉得自己能够理解······大概是能理解的吧。
入戏太深。
“雷神之前，符师向来被定义为能与神灵沟通的换来力量的媒介。而雷神之后，符师才有了追逐真相，看透本质的内涵。然而，如今的符师大都不明白这一点，观星阁符文工业的口号，虽然创造了很多新事物，但也无可避免的毁灭了一些东西。我想，雷神留下的笔记是早有预料到了什么，我们的相识更不是偶然！”
林因心感叹了起来，果然是入戏太深。
“我们需要为新时代做一些事情。”
呵呵······
“也许把荧光符文教给蓝氏的小丫头，就是一个不错的尝试！”
林因心脸色大变，他不禁仔细对比信上的笔记，心想这不会是老周的恶作剧吧。然而，那独有的墨香，可不是自己家里所有之物，也没有符文的痕迹。
“预言？还是时间？可那至少得是七级符术······屁，纠缠态空间符文都比这个靠谱。”
林因心摇了摇脑袋，将第一封信收了起来。比起以往大部分都是符术讨论，这一次的信实在有些情绪太多了。
林因心拆开第二个信封，里面是一本惯例寄来的几本书籍和一本黄色的纸书，纸书里面用古文字和新文字写满了公式和记号，小九儿所说的实验仪器，只不过是其中的一页而已，然而林因心果然一个都看不懂。只是在纸书的最后面有一句话，林因心倒是能看懂：学贯古今，所见皆是谎言。博识符法，所知皆是虚无。
·······这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林因心无奈的将书又封在了信封里，打开第三个信封，然而第三个信封里掉落出来的，不是信而是一个面具。一个苍白色的面具，面具的脸上，有着浅浅的两道红色泪痕。面具嘴角处弯上一点幅度，似笑非笑，似哭非哭。
林因心仔细看了看，确认那花纹和前几年小九儿送来的书里面其中一本里面记录的相似。林因心轻声开口道：“三鬼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