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观月无人带领,径直入了府门,江誉歧也没让两旁的小厮拦她,只是见着她清瘦的背影,若有所思。
她一步一步地走,根本没回头,只是下台阶时突然一阵花香席卷而来,淡得惹人猜疑,扭头一看,却见一只灰黄大狗飞奔了过来,她来不及躲闪,被这大狗子死死咬住了裙角。
江誉歧知多财不近生人,立马冲了进来,蹲下来拧着多财的脑袋,轻轻拍打它的鼻尖,而它始终不松口。
“多财,放开,许多财!”
纠缠许久,最终“嘶啦”一声,江誉歧将秦观月的那一小块裙角撕断,而多财仍不肯罢休,在地上胡乱蹦哒着,吼个不听。
江誉歧拽秦观月到自己身后,一手指着多财,想让它停下。
秦观月自幼近兵书马术,对舞刀弄剑的事也极感兴趣,刚才只是被多财的行为惊到,丝毫没有惧怕的意思,但反观江誉歧的举动,倒是让她有些愣神。
许灼与巧言交接完毕,出来一看,顿时心头一凉,他急忙跑过来抓起多财揣在怀中,按住它的两眼。
“侧妃恕罪,这狗子见不得生人,待奴下去好好教训。”
江誉歧知道多财到许灼手中就不会再反常,便拉开许灼的手,拽了拽多财下巴的毛,又开始嫌弃一通,“平日里这时候都不在府上,怎么今日在。上次先生来也是如此,险些惊没了他的老命,这次又这样,许灼你想吃狗肉吗。”
秦观月见着多财的眼眸,明亮发光,不像看家护院的恶犬,“王府时常失窃吗。”
“这狗子是养着玩的。”
许灼等着多财真正静下来之后,才缓缓地蹲了下来,放它走时,轻轻拍了几下它的背,这一举动被秦观月看在眼里。
许灼站起身来,连忙对江誉歧拱手道歉,“上次跑没影两三日,这次要好好看着,正值春夏交替,屠狗的多了。”
这时巧言也从北边走了过来,见此情形她也毅然上前去,“奴拜见殿下、侧妃。殿下,纪相在前厅等候多时了。”
江誉歧挥手让许灼退下,又回头望了望正厅,“王妃一人待在广鸢殿?”
巧言知道平日里江誉歧不喜欢戚棠在府上与婢子瞎闹,但她还是选择直言不讳,“王妃在与几个婢子叠百花木牌。”
江誉歧瞥头望着秦观月,对她指了指西面的盛华轩,“你自己随处看看吧。”
巧言见着江誉歧离开,一下便上去拦住了秦观月的去路,面色立马变了样,“王妃担忧侧妃寻不着路,特命奴带人领侧妃入屋布置,请侧妃随奴去。”
秦观月原地愣了会儿,淡淡而笑,“劳烦了,我想去殿下给羽润安排的屋子住。”
她朝西方向的路走去,巧言并未阻拦,而是跟在她的身后,“府上有请道僧,至少也要七日才行。”
“略有听闻,巧言本为贵妃身边人,自幼照顾静王妃,想必定不是等闲之辈,方才你的一言一行,我已尽数知晓,来日方长,我秦氏今日有言在先,和睦相处自然是好,但不要痴心妄想我对静王有任何不好的情愫,我对他不可能有任何心思,请不要把我当做宿敌相待。”
巧言听着秦观月平静的声音,她说的话半真不假,换作谁都不会轻易相信。
上了座亭,过一渠活水,远远望见了王府中最大最高的屋子,巧言给秦观月介绍了那是广鸢殿,是王妃的寝殿。
“侧妃应知宫中辰时早膳,申时晚膳。而在府中,因殿下闲逸惯了,王府底下做事的人比其他府上的少许多。殿下怜悯底下做活儿的人,因此添了一次发膳时间,为卯七刻,未一刻,戌一刻,王府也就吃饭管得严苛。”
“多劳了。”
她们在西边房门的尽头停了下来,眼看着抬头便是盛华轩,巧言不愿再随秦观月进去,也不想与她在此浪费时间。
“殿下是不会让你住盛华轩的,王妃在盛华轩中摆了秦氏二女的灵位,你进去祭拜一番便去东边寻许灼吧。”
秦观月听着巧言喊着羽润的那句秦氏二女,心底莫名地发颤起来,“多……谢。”
她独自推门而入,巧言也随之离开。
屋内陈设崭新不已,地毯子的纹路绣着花,绚烂无比,令她无法继续迈步,远远地便能望到木桌上正燃的烛火,与烛火旁那厚厚的木牌,上面只写了“秦羽润灵位”五个字,干净了当极了。
她站在原处不再走动,望着烛火,眼前闪过无数儿时的欢笑嬉闹,但这次她没有再落泪,也没有任何亏欠。
“往后,我替你活着。”
她双手合十,深深一拜,拜过儿时姊妹,拜别往日岁月。
起身不禁叹了口气,甩袖出门,关了门便离去,绝不回头。
既然这般选择,那便要好好完成妹妹的后半生,无论百年后碑上刻的是秦观月,还是静王侧室。
她一步又一步地便东走,呼吸变得急促,逐渐成了跑,最后变为狂奔,泪终究流下。
好在西边房过往的仆人较少,她摸了泪,遮遮掩掩地朝一旁走着,低着头,巴不得任何人都见不到自己。
突然她一脚踩空,扑跪到了地上,也不多留,起身继续走,等到过来时的亭子时,她却发现南边还有一条道,比东边的道要窄许多。
她站住不前,打量着来往的侍女,发现她们没一人去南边这条道,一时好奇,她走了过去。
这条道刚开始还没什么差别,可突然便被一堵矮墙挡住,墙的高度大约两米,材质不同其他的墙。
她寻了块儿便利处,踩着原有的青石,徒手爬了大约五尺高,再抬一点头便能看到里面,却怎么也够不到。
“你做什么!”
她听着像江誉歧的声音,便下意识回头看,没想到却一个抓空跌了下来,“啊——!”
随她一声尖叫,衣袖飞舞,最后笔直栽倒在地,江誉歧也没有去扶她一把,只是立着不动。
“谁让你来这里的。”
“巧言随意便打发了我,我随处乱走,迷了路。”
“你最好没有任何目的。”江誉歧一把抓了她的胳膊,蛮力地朝外拉拽,“跟我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