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件事令我特别在意。
最近公司里来了个奇怪的家伙。
对于工作上的琐事,他总是显得不怎么上心,经常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说他混日子吧,也不像,业务方面居然基本上和老手一样,一看就懂,什么都会。
然后就是他会离奇地受伤,隔三差五,总能瞥见他的手上缠着绷带。虽说没有影响到正常工作和活动,不过他对所有人都搪塞隐瞒了原因。
我的直觉告诉我,这个人来这里是别有所图,这像极了同行派来的商业间谍。
平日里他的话不算多,大部分时候都是看上去不温不火的样子,开会的时候也是有人问到他才会发言的那种。虽说表现中规中矩地好像刻意隐藏一般,但他在公司的存在感却莫名地不低。闲暇时间,每个人都很乐意顺便和他交流一下,意想不到的是,各种话题似乎都能和他聊得下去。
这可能是由于他生了一张人畜无害的脸。据其他部门我的探子们回禀,已经有好几个小女生倒追他都被婉拒了,具体原因也不清楚。我想,人们总是容易被表象所迷惑,而在平淡生活的打磨之下,逐渐忘记了独立思考,选择性失明,放弃拨开迷雾去探寻事物真相的机会。
反正我是没有办法视而不见的。
因为办公座位离得很近,偶尔能留意到在电脑前处理完工作相关的事情之后,他会低头注视着办公桌上的手机,双手时而覆住眼睛,时而交叉起来托住整个脑袋,而这种时候手机上通常没有任何内容。很多人都有自己思考时的小习惯,不过他会在手机旁边再放上一个公司统一发的文件夹,用以在有领导经过时盖在手机上掩饰一下,装成真的在看手机。
作为上司委派给他的“师傅”,我似乎没有起到太大的作用,业务方面他会按照自己的理解去做,虽说有些乱来,但真的独立解决了问题,很少去询问我们这些身边的人。要知道这家外资企业的业务繁杂,并非简单培训就能全部掌握。由于涉及到的东西太过广泛,我们这些员工刚进来时基本靠周围资深同事的指导才知道该怎么做,每天对着一大堆全英文的系统软件就够烦恼的了,其他人基本都是摸爬滚打几个月之后才逐渐适应。
对于自己和他人的业绩,甚至薪资的计算方式,他更加地漠不关心,好像并不在意咱们公司较高的收入,有种爱怎样就怎样的感觉。
所以只能说明这个人要么是绝顶聪明,要么压根就是对这些已经了解清楚的同行。
发现对于受伤的原因他在说谎是在一次例行检查,我需要帮他看看他的系统操作是否规范。由于我的视力不太好,眼镜也一直懒得去换,再加上他故意把座椅放低,于是我弯腰把头凑近了一些。他做完之后立刻转过头准备征求我的意见,瞬间四目相对,这是我第一次这样近距离观察他,那种无辜的眼神压根没人会相信他比我还大一岁。
“不好意思这么近我有点紧张。”间谍徒弟开口了。
老实说我没懂他突然脸红个什么,反倒是这么一说让我也突然忘了工作的事情。为了化解不正常的气氛,我随口说了句:“你的头发,有一点点自然卷。”
“自然卷的家伙都不是坏人。”他展开了微笑。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一种特别的魅力,就像盛夏时候的蝉鸣声一样很快令人习惯,给人安心的感觉,不过他自己似乎没有留意到这点。
虽然短暂,不过也就是在那时候,透过他白衬衫解开的领口,我发现他的胸前也是有绷带的。这也就说明他之前说过的类似于不小心划到手,还有扭到过手腕旧伤复发这些借口完全站不住脚。况且看他的样子也不像是会和人打架那种。
“你做的很好,没别的事我先走了。”我赶紧结束了对话,其实是有些担心他看出了我在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观察他的机会以后还会有,总有一天我能找到足够的证据。
每周五的时候下班会比平时早一些,只要忙完了自己的事情,基本上就可以回去了。这天正准备关电脑的时候,我陡然发现身边站着一个人。
“西比尔。”果然是间谍徒弟在叫我。
“嗯?”我竟然没发现他是什么时候走过来的,还沉浸在大脑宕机的空白当中。
“有件事想问你。”他只说了一半,可能是察觉到我的迟疑。
“问吧。”
“你的英文名是出自诗里面吗?”
快速回过神来的我发觉,公司里面能够直接念对我名字的,他也是其中一个。本来还以为他要问我业务方面的问题。
“不是诗……是我最喜欢的一本小说,里面的主人公就叫Sybil。”说实话我有些犹豫要不要告诉他,一方面我喜欢这部小说很久了,期间经常有自豪地向朋友们推荐,告诉她们这本书是如何精妙绝伦,但都没有人感兴趣,所以我也开始意识到我的爱好相对于身边的人来说有些小众,在国内,算是很冷门的作家了。久而久之我也就不再向别人提起书名。另一方面一旦回答就会在交谈时引出更多的内容,再想终结话题并非易事,可能会有点尴尬。
“是《维也纳》?”他问。
我抬起头,发现他的眼神里逐渐泛出压抑不住的期待。
“是的。”我告诉他。
“我看过,是杰里写的,这个作家相当神秘,一生只出版了4本书,我觉得这是老爷子最棒的一本,虽然并不是最出名的。你知道,很多作家写的最好的,往往都不是最有名气的那本。”他有些兴奋地说。
究竟有多久了呢,期待身边有一个志趣相投的朋友?
我不动声色,微仰起头又扶了扶眼镜,然后说:“我也是这么认为的,毕竟符合了主流大众的喜好,或是有一些噱头,就能有机会成为畅销书。”
“你有读过《荒原》吗?”他又问。
“没有,是诗对吧?”我有听说过这诗,但从来不看诗歌一类,难懂。
“是的。”
“所以,你的名字Eliot就是那个诗人的名字?”我问。